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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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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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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说,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不愿意成为这家人的儿子。

        父亲说,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来。如果没有本事挣钱,那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去讨米,一个是去死。

        父亲说,学什么东西就要学精通,一点点皮毛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老金是我的父亲,我就是那个叫乔梨之的女子。

        “父亲”这两个字对我而言是一个很沉重的词汇,自己从来不愿意轻易说出,唯恐亵渎之。在我幼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明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无法感悟其中包含的深厚情感,更加不能够表达自己孺慕之情。直到我十五岁的那个夏天,父亲意外逝世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意味着什么,懵懂无知就在那一刻被赫然惊醒所取代,我面对着一个翻天覆地的世界,如同遭遇世界末日般惶恐无助,意识很清楚地被告知自己永远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一辈子也不可能重新获得。这样一种绝望使我不得不采取补救的方法,否则命运将无处安放,最终只有死路一条。我选择了一种貌似洒脱实则拘束的方式,心甘情愿地承受它所带来的一切,痛苦和幸福就像两朵正在绽开的花儿,越来越娇艳。从此“父亲”就凝成一股真气,沉甸甸地占据着我心底最重要的位置,让我有所依托,有所牵绊,不至于在茫茫人生道路上盲目随意、漂泊无定。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而我就是被讽刺的对象。我曾试图想过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最终的答案是没有答案。我从对父亲的无牵无挂到对父亲思念的肆意膨胀,其间的缘由仅仅是因为父亲的离世,死亡产生的效应的确不容低估,但是也有很多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人随着死亡就烟消云散,不留下一点痕迹,唯独父亲,使我对他的记忆越来越深邃。如此还在于父亲与我之间割舍不开的血缘关系,尽管我们貌似神离,但骨子里的那种的感情是无法抹去。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我延续了对父亲之前的薄弱的情感,那我的生活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改变?很显然,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而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仅仅只是假象而已。

        想念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言情小说中的痴情男女一般会互捧信物,然后伴随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凝视远方,有时还会发出喃喃之语,这种唯美的场景很容易就能感动人。我则继承的父亲的内敛,一般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我对父亲的思念,以为喜怒无常的面部表只是为了应对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始终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感,不愿意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在他人面前,心怀鬼胎者成为了我严重防范的对象,而真心待我着又不忍其为我担忧,因此我只能将一切掩埋在心底,然后伪装成各式各样的表情,让所有人能不明真相。就算是在亲人之间,父亲也会被列为禁忌,没有人会大肆谈论父亲,偶尔不经意间提及,这样的谈话往往在一片沉默之中走向死亡。但是,不可否认,父亲的一切,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地记得。

        较之他的完美谢幕,父亲的亮相并不精彩。作为家中的长子,父亲是祖父祖母最不喜欢的孩子。如果说残疾的小叔还能获得一点怜悯的话,父亲则完全就被他的父母抛弃了,在父亲短暂的一生中,他很少从祖父祖母那里获得关爱,就算是普遍的父爱母爱,我想父亲也未曾获得过。祖父曾经对他这个已成年的儿子说:

        “乔金山,我根本就没把你当儿子。”

        我不知道祖父对父亲的憎恨来源于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莫名其妙,不可理喻,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自从我记事以来,父亲就几乎断绝了与祖父的一切往来,不管是过年过节,还是生日来往,都从未见到这对父子在同一个饭桌上吃过饭,更加没有出现过父子交谈对话的场景。我一直不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但是也从来不过问,因为早就已经习惯了,反倒认为这是一种常态了。父亲从来就不愿意过多地谈论祖父,在他看来,祖父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每次有人提到祖父,父亲都会选择沉默,抑或是顾左右而言其他,甚至会愤然离去。只是有一次在谈论到青莲姑姑的时候,父亲很愤怒地说:

        “大姐就是他逼死的。”

        当时父亲的神情很可怕,两眼睁得很大,面部的青筋暴露,头上直冒怒气,他恨不要祖父偿命。父亲发怒的样子,我见过多次,早已习以为常,但这一次着实把我吓到了,我还以为父亲真得会去杀了祖父,好在事实证明这只是我的异想天开而已。

        当年青莲姑姑的事情闹得很大,把整个村庄都搞得沸沸扬扬,算得上是乔村的一大盛事了。在这样的盛况之下,父亲自然也成为了被人们关注的焦点,只要他一出门,背后就会传来一片夹杂着哄笑的叽叽喳喳喳之声,他们不停地对着父亲指指点点,有所指代。父亲向来不善言辞,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只能默默地愤然离去,有时候真地想要发火,等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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