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变成了司机。在我六岁的那一年,老金和福明一起去了龙湾山,帮一个当地老本加工原木。本来他们都说好了,只要老金和福明愿意,就可以一直呆在那里,因为漫山遍野的树木有的是活干。老金和福明对于这项福利颇丰的差事也很满意,他们当时就打算要在此长期驻扎。
但不久之后,老金就发生了一场车祸。
这场车祸导致了老金右手的骨折,使他不可能再从事之前的锯木工作了。老金也只好放弃,他卖掉了那台伴随他很久的锯木机,然后筹钱去买了一辆汽车,当起了司机。选择当司机,对于老金而言,当时是最好的选择,但也是最坏的选择。
就是老金家的三丫要早产的时候,老金收到了消息,心里很着急,但还是充满了期待。事实上老金对每一个孩子的出生都是充满期待的,只是有希望就意味着会失望,老金每次都是如此。一大早,老金就起来收拾好东西,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出门去等一天一趟出山的班车。龙湾山的地形很崎岖,马路盘旋而上,时高时低。往往从山顶一眼就能看见山底的马路,但就时间而言那至少得几个小时之后才能到达。
老金自从上山之后就没有下过山,因为那不仅要浪费时间,而且还要花费不少的精力。老金要等的这趟班车很早,通常是天还没有亮就要发车,因为它的最终目的地是遥远的县城,而且当天还得赶回,因此时间很紧。等到老金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挤满了人,看来出门远行的人还是很多。这辆破旧的客车像一头老牛一样蹒跚而行,还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车上有乘客与司机搭话,说:
“师傅,你这车也应该换了。”
司机回答说:
“过几天就准备去换台新车。”
司机的回答引来一片骚动,车上的乘客纷纷发出聒噪声,有人说,司机真有钱,这么大的车说能换就能换;有人说,开车还真能赚钱,改天他们也去买一辆来开开;有人还说,这次换个好点的车,他们坐着也舒服。
老金因为和这些人不是很熟悉,因此没有加入到这场关于车的大讨论之中。他抓住扶手,站在车门口,眼睛盯着窗外。车子仍然在蹒跚而行,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还要绕道,车窗外闪过的尽是悬崖峭壁,看得人心惊胆战。不过好在这个司机是一把老手,他对这些很危险的路段都很熟悉,因此一路下来都只是有惊无险,大家都平安无事。
也许是因为车子太老了,也许是因为人太多了,随着司机的一声大喊:“刹车断了”,就在一个大拐弯处,客车义无反顾地驶出了路面,然后做出了两个漂亮的三百六十度旋空翻,在啪地一声巨响中着地。这条马路的一边是紧挨着山,一边是面临的悬崖,如此看来,车子是掉下了路边的悬崖。
老金对于这个亲历时刻的记忆很深刻,因为太惊心动魄了。每次讲述的时候,老金都会表现地异常激动,把自己置身于一个非常的紧张的时刻。他说,当听到司机大喊“刹车断了”之时,就知道出大事了,然后紧紧地抓紧扶杆,顺其自然地随着车翻了几下。当时,老金还以为自己这次要完蛋了。我问老金,当时他在想什么?老金说,当时什么也不想,脑袋一片空白。老金讲述了一种人类在生死一线之间最正常的状态。
这次翻车事故造成了车上大部分人员的死亡,其中也包括了那个司机,老金却意外地活了下来。对于老金这次不平凡的经历,大家都表现地很诧异,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一个奇迹,换言之,是老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大难不死,必要后福,这是当时所有人对老金之后命运的揣测。这估计是老金一辈子运气最佳的时候,不过要体现在这样的非常时刻,着实有点苦中作乐。
老金虽然活了下来,但也受了不轻的伤,他的右手骨折了。不过较之那些死去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老金始终心怀感恩。老金后来被人送到了县里的人民医院,在那里住了整整一个月的院。等到老金回到家时,三丫早就被埋了,老金由此没有见过他的三女儿。
揭发的人就是已经成为孤家寡人的三哈。如今的三哈一个人孤独地住在靠近河边的一所小房里,大家都说三哈得了麻风病,因此没人敢靠近他,怕被传染。我早就听小叔说过,三哈得了麻风病,至于他是如何染上的,不得而知。
三哈的老婆在得知了三哈患上了麻风病之后,便像躲瘟疫似地离开了他,最终选择了混入南下广东打工的大潮之中,连同她消失的还有她的两个儿子。三哈托人试图找过他们好几次,但根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仿佛在人间蒸发了,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再回到这里来。而三哈的另外两个儿子这个时候已经成家了,就像他老婆嫌弃他一样,三哈的媳妇也嫌弃公公的麻风病,或许用害怕两个字更为恰当。三哈之所以一个人搬至河边的小木板屋里是因为儿媳们都怀孕了,他的儿子们就劝三哈,说他的麻风病有可能会传染到他的孙子,影响他孙子的质量,所以三哈只好能远离这个家。尽管三哈有点不愿意从他所修建的那所房子里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