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清晨少了鸡鸣狗吠,宽阔的街道也没有牛哞马嘶。 但城市有自己的特色:喧嚣的自行车铃声和响彻全城的东方红乐曲。进城时间不短了,马碎牛至今无法习惯城市的清晨。他觉得它不但不温馨也缺少一种平和恬静的生活气氛。
早饭后,马碎牛正准备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忽然听见街道上传来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他侧耳细听,原来是东城的“工革造”在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活动,谴责西城“工学联盟”红卫兵打伤他们战友的“滔天罪行”;其中有一句口号是“血债要用血来偿”。马碎牛笑了,对赵俊良和秃子说:“这才对吗,这才像个文化大革命的样子。”一抬头,看见了薛保民。
“情报处长,你能不能给我弄些保皇派的袖章?”薛保民说:“要那干啥呢?”但他随即就笑了,说:“没问题。不但渭城这些保皇派的袖章有,就是汉城那些保皇派的袖章也有上百个。”马碎牛说:“太好了!就要渭城的。”薛保民问:“要多少?”马碎牛想了想说:“五六个吧?”薛保民转身走了。
为了保证家住东城的“工学联盟”红卫兵战友的人身安全,马碎牛责令城市里领到长矛的单位各自挑选出十个身体最棒的人来总部报到。他把这些人拢在一起,组成了一个百人长矛队;吃住不离总部。由谢凯任队长,四中的葛茗任副队长。这一百个人分班值勤,每天轮流接送家住东城的战友。长矛队的人个个身强力壮,清一色的武士装扮:头上戴着柳条帽、胸前扣着老碗大的**像章、手里握着一人多高的长矛。马碎牛见后喜爱地合不拢嘴,他亲自讲话,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称他们为“守卫克里姆林宫的列宁卫队”、“北京城里的八三四一”,最后落脚在“总部御林军”这五个字上。他还许愿说:一旦当他们经过了战火的洗礼、并被确认是一条好汉时,将给每人发一支二十响的烤蓝驳壳枪——虽然他并不知道在今天是否还能找到这样的武器。在接受过这一百人的欢呼后,马碎牛把他们交给了谢凯。谢凯就每日早晚带着这支威风凛凛的“总部御林军”招摇过市。说是护送革命战友,实则是展示“军容”、“军威”,意在炫耀武力。这支人数不多但装束怪异的“军队”顿时成了渭城街上引人注目的一道景观。
薛保民急匆匆来找马碎牛,告诉他东城已经成立了一支武装队伍,叫什么“**思想自卫队”,大约有五六百人。说是不堪忍受西城红卫兵的欺凌和侮辱,被迫自卫。领头的就是外号鲁提辖的“工革造”副司令鲁铁锤,还有个副队长叫谭谈。手中的武器也都是些家藏的冷兵器,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还有一支火枪队;大约三十个人,躲在民院里练习射击。
马碎牛激动的两手一拍,陡然来了精神,他大声说道:“想不到他们居然走在了我的前头!保皇派总算给了我们一个借口!好!好!现在可以放手打了——秃子!叫赵俊良、叫谢凯!”两人飞身进门,马碎牛兴奋地说:“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大张旗鼓、理直气壮、只争朝夕地组建我们的军队了!俊良,快说,咋办?”
赵俊良笑道:“缓两天——也只缓两天。让我把舆论造足。要让全市革命群众都知道:是保皇派率先武装起来了,我们才是被迫自卫。”
谢凯激动地坐不住,走来走去地两只手乱搓。
东、西两城过去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随意来去、其乐融融的局面随着马碎牛“两手一拍”结束了,以政治观点不同而形成的无形的“柏林墙”,从这一天起第一次弯弯曲曲地把渭城市由南向北清晰地划成了两部分。“东城”与“西城”,终于名副其实了。赵俊良对马碎牛说:“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谴责东城成立‘**思想自卫队’,我看可以着手召开对市领导的大批判会了。时机太好了,让全市的革命群众都看到当东城热衷于炫耀武力时我们却忙于搞大批判。”
马碎牛说:“这么快?不会有问题吧?那个毕合万一不到场咋办?”
赵俊良笑道:“我啥时候做事没把握?我又啥时候做事让你丢过脸?实话告诉你吧,毕合现在比我都着急,他希望尽快在大批判会上和红卫兵见面呢!”
马碎牛兴趣大增,哈哈笑着说:“我一直都不敢问你,怕你弄不动这个大官,问了咱俩都尴尬。好!不愧是小诸葛,本事就是大;详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赵俊良有些乐,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活人是不能被说服的:白痴与婴儿。即使是伟人,也有被说服的时候;关键是看你的说词是否对路。当我和卫青通过政府机关造反派的安排把‘自行车市长’堵在他办公室的时候,他皱起眉,不耐烦地说:‘我没有时间陪你们闲聊。有什么事情去找何书记。’他抬腿就要离开。我以前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他这种用以摆脱红卫兵的拙劣伎俩。那些人没有成功,只是慑于他的地位和他严峻的态度,也不知道如何和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打交道。其实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就立刻停下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