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终于没能赖在**广场。行进的队伍虽然缓慢,但瞻仰领袖的最佳位置也只有短短的四五百米。游行队伍一旦走过了**中轴线,再要回首已经不大容易了。**始终是面朝着东南方向,那里的天空中高悬着照耀万物的太阳。西边的人扭着脖子也只能看到他老人家身穿军装的一个侧面。距离太远了,如果不是他那身黄军装,已经很难把他和别人区分开来了。
已经看不见**城楼上的领袖了,马碎牛觉得自己虽然还在兴奋着但忽然没有了激情。嗓子是那样的疼痛,像从口腔一直到胸口都撕裂了一样。全身疼的就像被磨扇压过又从高处摔下来了;心脏也狂跳不已。
“找个地方歇歇吧?”他对柳净瓶和谢凯建议说。柳净瓶说好嘛,忽然脸一红,抽回了自己的手。马碎牛也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就像生怕失去她一样。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抓住她的手的,只隐约记得谢凯是在刚通过**城楼、人群已经不太拥挤时就放开了柳净瓶的胳膊;自己好像也下意识地放开了她,但什么时候又重新握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七个人被冲散了。赵俊良和秃子不知被人群挟裹到那里去了;水平和李武民也不见了踪影。面前的红卫兵依然像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向西涌去,人群更多了些随意,看上去就像挟裹着泥沙的黄河。许多女生被巨大的幸福感动的难以自已,一个个哭的汪汤汪水的,得要男生搀扶着才能走动。一些人的军帽和脚上的鞋子也不翼而飞,脱落了纽扣的上衣比比皆是;但每一个人的表情却是无比幸福和万分激动的。
谢凯口无遮拦地说:“这是红卫兵吗?咋看起来有些狼狈?”马碎牛警告说:“少胡说!你我也狼狈。可就是这些看似狼狈的人一旦经过**的接见和检阅,就是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柳净瓶忽然尖叫一声:“我的语录本不见了!”她焦急地回头看着**广场。马碎牛一言不发转身就向**方向走去。他贴着北侧的宫墙走,边走边弯腰,拥挤碰撞地走出了两三百米后就回来了。柳净瓶始终关切地看着他。马碎牛左手里掐着一沓语录本,右手还捏着一团红袖章。他把语录本全给了柳净瓶,抖着手里的红袖章说:“缝到一块能做个裤衩。”柳净瓶一把抢过来,小声说:“不要胡说。让人听去了不好。”马碎牛说:“有啥不好的?我妈想买块红布都想了几年了,就是因为没钱,到现在都没买成。他们掉到地上还不让人拾了?”柳净瓶说:“我洗干净后再给你。”随后就小心地把那些袖章叠了起来。
“走,到新华门和大家汇合。”
新华门两侧站满了等待同伴的红卫兵。
“秃子呢?”马碎牛大声问道。
赵俊良惭愧地说:“挤丢了。我只顾着看**了,等我想起他来,他已经不见了。”
“咋没把你丢了?!”马碎牛吼道。
水平说:“不要埋怨了。秃子只要不跌倒就一定会到这儿集合的。”她说话时很随意,说完后却吓了自己一跳。
“跌倒?难道秃子跌倒了?”水平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就东张西望慌乱地在人群中寻找。
成千上万的红卫兵在面前走过,但没有人停留脚步;长安街上人头攒动,有戴黄军帽的、有满头黑发的,就是没有秃子。柳净瓶安慰大家说:“他不会出事的——壶口那件事就是例子。”马碎牛气恼过后还要发作,谢凯突然叫道:“那不是秃子了?”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隐约看见在新华门西边有许多人兴奋异常地聚在一起指手画脚。马碎牛并没有看到秃子的正面,只是看到有一个女生面朝着东方,漂亮的脸蛋沐浴在阳光下,看上去情绪激动却又亲切而羞涩。大家交换了一个眼色,放心了。这个女孩已经是熟人了,她就是秃子日思夜想的张桂荣。
站在她对面的秃子异常活跃,左手里攥着六七顶黄军帽,一边热烈地和桂荣交谈着,一边一顶一顶地试着往头上戴------
“碎牛,我想给你说个事。”秃子扭扭捏捏地把马碎牛拉到一边,看周围没人留意时小声说。
“说吧。”马碎牛似乎早都知道他要说啥,爱理不理地等待着。
自从回到中医药学院后,人人都争先恐后地议论**接见的场景,气氛异常热烈、活跃。谈论最多的是见到**时的幸福感受和激动的心情,惟独秃子魂不守舍。谢凯拉上李武民去了操场。宿舍里的同伴就只有低头看书的赵俊良和仍然沉浸在幸福中的马碎牛了。秃子抓住机会把马碎牛拉开一步,要说悄悄话。
“还是那个事。桂荣背着她哥跑到北京来了,是专程来找我的。她住在清华附中,我一会儿就过去。我想明天和她走,把桂荣送回铜川。”秃子嗫嚅道。
“我就知道是桂荣!你能不能不再提她?拿出点出息来也给马跑泉争口气?一天到晚叫人家谢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