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最先发现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和**之间有许多照相的摊点。经他提醒,人人都高兴,相约着过去照相。
马碎牛说:“集体照一张,然后每人单独照一张。”
赵俊良急忙补充说:“除此之外,谁愿意和谁合影都行。”秃子立刻叫好,谢凯就说:“桂荣不在,你高兴啥呢?”
照相的红卫兵相互模仿,一个个都摆着相同的姿势。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并紧两脚站着,把**语录托在胸前。一脸呆板、毫无笑容,看上去就像少不更事的儿童。稍有变化,也只是侧着身子抬起胳膊、脚下扎着弓箭步,像极了拖着纤绳的脚夫。
马碎牛说:“咱可不能像他们那样:一个个死气没味的。咱要摆一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姿势。”
秃子问:“啥样的姿势才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马碎牛急了,不耐烦地说:“我咋知道?”他转头对赵俊良说:“你和水平几个灵醒人先照。只要你们扎的势精神,我们就照样学。”
马碎牛的话说重了,大家就相互推诿。
赵俊良第一个照相。他并没有刻意去追求马碎牛那难以表达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姿势,只是背着手很自然地站在那儿,面带微笑地照了一张。秃子一喜,抢过去说:“我也是这个姿势!”他也背着手、瞪起眼傲然地一站。
挎着照相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很干练。他卷过胶卷后在取景窗里看了一眼,微笑着建议:“你最好戴上一顶帽子。”秃子大怒,恶狠狠地说:“不戴!我是无法无天的红卫兵!天生就是造反派,你让我戴啥帽子?反革命还是走资派?”照相的师傅见他反应激烈,认真看他两眼,含糊其词、模棱两可地笑道:“你还真不像。”谢凯大声说:“他是坏份子!”排队的人都笑了起来。秃子不理谢凯,咬紧那照相的中年人理直气壮地批评说:“我是**的红卫兵,你敢讽刺我?看来得查查你家十八代了!”那人果然不敢再说什么,他草草地按下了快门,看也不看秃子,嘴里叫着:“下一个。”
单独照相结束了,接着就照了一张集体像。秃子和两个女生蹲在前边,其他四个人站在后边。巧的是,马碎牛站在柳净瓶的右侧,排在第一位,而赵俊良就站在柳净瓶身后偏向水平的位置;他的旁边是李武民,谢凯站在最左边。
轮到自由结合了,像赵俊良说的:“谁愿意和谁合影都行”,这时却出了问题。
当秃子抢先说他要和马碎牛合照一张像并且两人的合影结束后,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谢凯左右一看,嘻嘻一笑说他只好在大家前边先和李武民和照一张了。他俩神态亲密,谢凯的一只手还搭在李武民的肩上。当他俩照完像后,两个女生就紧张的要命,脸上也不同程度地出现了难为情的红晕。
秃子不解地说:“你俩也怪,照个像麽脸红啥呢?大家都是革命战友,又不是谈恋爱——怕啥呢?”水平就剜了他一眼,柳净瓶就羞的转过了脸去。
柳净瓶太希望能在**前和马碎牛合影了!但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看见了,周围十几个照相摊点就有寥寥无几的成对的外地红卫兵在大胆地和影。但她也细心地发现,这些为数不多的在一起合照的青年男女都是成双成对走在一起的,并没有成群结队。人多,在平时也许是好事,但此时此刻,就成了实现自己强烈心愿的巨大障碍。
柳净瓶太渴望和马碎牛在这里合影了!如果能在**前和马碎牛照上一张像,那是具有双重意义的事——革命战友与青年爱侣在伟大首都的合影——至少对她来说就是感情生命中最值得珍藏的事。但马碎牛不开口她是万万不能率先发声邀请的,一个农村女孩儿——不管她是否参加了红卫兵、不管她的造反勇气有多麼大——她也不可能开放到主动向心仪的男子示爱的程度。
几千年的封建意识实在是太顽固了。
但她又不甘心失去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是一张值得永久珍藏的照片啊------
她紧张的要死。天哪,这可是北京!身后就是**!有没有机会再次站在这里谁也没把握。放弃了这次机会,也许将给自己留下终生的遗憾!她忽然觉得身旁这些同呼吸、共命运的革命战友十分碍眼,甚至都有些讨厌了。她恨不得他们立刻就从自己面前消失、广场上所有的人都从自己的面前消失。看着这些毫不知趣的同伴,她紧张、她焦虑,她烦躁,她害羞。她觉得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她,每一个人似乎都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想,干脆摆脱这种尴尬,不照相了,等回到接待站后再找个理由单独邀请马碎牛出来,就是不明说,只要把他带到这里,他也应该明白;难道他还不主动开口说话?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马碎牛行事光明磊落——他是宁死也不愿担那悄悄出来和女生照相的尴尬名声的——如果还不能说是丑恶名声的话——他太封建了。况且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