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碎牛随着人群的洪流走到了剪票口。
铁路职工手里的剪票钳换成了拔火筒一样的小喇叭。他们不检票了,每人都站在一米多高的凳子上维持秩序;催促外地进京红卫兵尽快出站。十几个剪票的通道像拦河大坝的分流口,汹涌地倾吐着潮水般的人群。
走出车站的红卫兵兴奋异常。他们以崇敬的心态约束着自己的言行,他们以小学生般的谦虚渴望着得到教诲,他们以海绵一样的虚心希望吮吸革命的理论。
站外的广场上同样是人挤人的壮观场面。无以计数的灯光把站前广场照的如同白昼,晨曦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苍白无力。
马碎牛激动地说:“我们终于来到**居住的地方了!我们终于来到党中央的所在地了!我们终于来到文化大革命的发源地了!我们终于来到中央文革的身边!这是我迄今为止感到最幸福的事!这也是我今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事——在我眼里,北京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格外亲切、格外神圣!”
水平说:“我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一定要等到**接见——需要等多久就等多久——其余时间我们就在大专院校看大字报、参加对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大批判。”
赵俊良表示赞同,说:“仅仅北大那些时时都在更新的大字报就够咱们学习的——但愿我们的思想能跟得上形势。”谢凯只是背着手东张西望,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似乎要把首都的印象深深地刻在心上。李武民难掩激动,他觉得北京是那么亲切、是那么神圣,是自己甘愿为它献出生命的圣地。秃子也兴奋,一种老鼠潜入麦囤的兴奋——但他更多的却是胆怯。他一边观望北京站的景象,一边抓着马碎牛的衣角,生怕走丢了。
高音喇叭里反复播放着语录歌和针对外地来京红卫兵的疏散通知。仔细听过后,马碎牛领着大家向西广场挪动——那边设有专门接待外地进京红卫兵的总接待站,它将随时把所有进京红卫兵疏散到市内的各个接待站去。
马碎牛越往西走越觉得奇怪,广场上拥挤不堪的红卫兵都排着队,那九曲十八弯的队伍简直就走不到头。赵俊良忽然说:“先不要走,等我一下。”他问旁边正在排队的女生,这队伍是不是由疏散红卫兵的总接待站一直排过来的?那女生说就是。还说她们费了好大的劲赶到西广场的总接待站,这才知道广场上的二十多条长龙就是排队等待疏散的外地学生。马碎牛急了,慌忙朝回走,好不容易找到了队尾,却已经是在出站口的东边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接近了西广场。这里搭着一个百米多长的凉棚,上边有斗大的“外地来京串联红卫兵接待总站”的横幅。凉棚下坐着几十个负责接待的北京红卫兵。他们一边忙碌地登记每一个来京红卫兵的详细资料,一边按五十个人一组有序地把他们组织起来,送上停靠在后边的大轿车。
坐在宽敞明亮的大轿车里马碎牛激动不已,他目不暇给东张西望,车刚开动就问司机:“师傅,你要把我们拉到啥地方去呀?”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司机幽默地说:“北京。”马碎牛一愣就笑了,说:“回答的好!是北京。只是不知道路过不路过**?”老司机理解地笑了,说:“小伙子,先到接待站填饱肚子,然后再好好睡一觉;今天一个白天还不够你看**的?”
汽车虽然拐来拐去,但赵俊良感觉到它是朝着东北方向行驶。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大轿车开进了一所辉煌的大学。马碎牛伸着头看,门口的大牌子上是“北京中医药学院”几个字。到里边以后,仍然是先登记后住宿,接着就是吃饭。与其它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登记格外认真,对于每一个红卫兵的身份都确定的很详细。表格栏里从“普通一兵”到“造反司令”一应俱全。马碎牛一行七人都能毫不费力地找到与自己身份相应的一栏。这里的住宿条件也相当好,虽然赶不上张家口,但也足以让马碎牛觉得奢侈了。饭菜是馒头大米饭,想吃那种主食可以自己点。猪肉烧大白菜限量,每人一碗,小米稀饭就随便喝。他们填饱肚子后并没有接受司机的建议去睡上一觉,而是迫不及待地走出了中医药学院的大门,研究过公交站牌,挤上了一辆通过**广场的公共汽车,正式开始了他们在京城的革命观光之旅。
激动啊!当他们站在神圣的**广场。
马碎牛抑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泪。
面对着**城楼悬挂的**巨幅画像,他有一种肝脑涂地的愿望。
他们的心乱了。看着**、看着人民英雄纪念碑、再看看人民大会堂,他们难以抉择,不知道先去那儿了。
但马碎牛还是希望更长时间地站在**广场。
这里依然是红卫兵的海洋,这里依然是令人心潮澎湃的地方。来到这里,每个红卫兵都感觉到它的庄严、神圣,每个身处**广场的红卫兵都激情万分。他们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轻健了许多,他们也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