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脚下的惨状,马碎牛忽然动了恻隐之心,看热闹的心境荡然无存。他大声喊道:“都不要打了!”连喊三声,无人理会,甚至都没人看他一眼。马碎牛躁了,口气严厉地喊道:“再不停手我就不客气了!我数一二三,谁不停手我就打!”下边的人还是不理他,但总算有人毫不当回事地看了他一眼。马碎牛见吓不住他们,气恼地骂道:“不给你们教个乖,你们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谢凯、武民,把他们拉开。”秃子不满地说:“戏刚开锣,你就拆台子;我还没看够呢。”马碎牛瞪他一眼,骂道:“有本事你也参战!”秃子不敢说话了。
谢凯和李武民炫耀功夫,分别蹲在两个靠椅上沿,身子前后摇晃,脚下却像扎了根。两人出手如电,把那些空中的拳头一一回击了回去。对于打到自己身上的拳头却不予理会。坚持了不到一分钟,殴斗双方惧怕了,纷纷停下手来。一个个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个摇摇欲坠的劝架者,想不通他们的手怎么会那么快、拳头咋能那么硬?而脚底下却那么稳——人人都注意到了:那只有五公分宽的座椅靠背顶端是浑圆的。
没有人再敢出手了。
谢凯问道:“咋办?”马碎牛说:“回来。”谢凯和李武民身子一旋,重新坐到了行李架上。打架的红卫兵惊异他俩在靠背上行走如履平地、回坐行李架时又准确轻巧,很是佩服,但他们更加敬畏马碎牛的权威。他们看不出这个穿着一身黑粗布衣裳的农村学生究竟有多大能耐,只见他大马金刀高高坐在行李架上;他们也不知道他的深浅,只能看到他颐指气使的神态和随意指挥这两个出手不凡的“英雄好汉”;所有的人都对马碎牛刮目相看了。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或敬佩或感激地看着他。
马碎牛威严地看着这些头破血流的红卫兵,叹口气教训道:“何苦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的红卫兵麽,为啥要大打出手呢?头破血流地进北京光彩?你们就这样去见**?丢人不?听我一句劝,都算了,不然到了北京管你是河南的高手还是东北的勇士也只能让人家看哈哈笑。都把脸上的血擦擦,把头发匍平;把身上的衣服整整,袖章都带端;安安宁宁地呆着,到北京前还有好几个小时的煎熬呢。”看到还有两个人爬在别人的肩头上,指着身边的行李架说:“过来,到这儿来,挤着坐。”那两个河南的学生就受宠若惊地坐到了他的身边。坐稳就套近乎,刚问了一句:“大哥,那儿的人?”马碎牛正色道:“我不喜欢虚张声势的人,不要和我说话。”那两个学生立刻变脸,但却敢怒而不敢言,怏怏不快地转过头去。
“巴黎公社”看到马碎牛不给河南红卫兵面子,大喜过望,亲热地说:“俺东北银可是有骨气的!决不会成群结队地到别人家门口讨饭!”
马碎牛想到他抢车时的冷酷无情以及能把铁轨弯成象牙,板着脸骂道:“你也不是个好东西!长着一肚子的瞎瞎肠子!”“巴黎公社”嘴张了几张,气得都瞪起了眼,但他终于也没有说话。车厢里那些没有参与殴斗的红卫兵对马碎牛出手制止群殴很是感激,但他们更佩服他说话的胆识。他们坚信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红卫兵头头。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坐在行李架上并未出手的马碎牛突然成了远远超过谢凯和李武民的不折不扣的英雄人物。
车到八达岭时已是第二天的黎明时分了。一路上它见站就停,再三地避让那些对面开过来的列车和后边一列列飞驰而去的货车。当它蚯蚓一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到达八达岭火车站时,早已失去耐心的红卫兵已经对它完全丧失了兴趣,乘车时的感激之情也化做了无尽的怨言。他们甚至憎恨它,憎恨它的缓慢和狭小,憎恨它的陈旧与破烂,憎恨它的怯弱与老迈。红卫兵们像弃掉一个累赘或是赶走一个噩梦般地抛弃了它,当车厢空无一人时,那些在站台上舒展着身体、长长出了一口浊气的红卫兵小将们甚至连回头看它一眼的兴趣也没有了。
站外广场排满了队,大约有二十列左右,每一支队伍都有近百人。它的前端都有一辆宽敞的公共汽车。一些维持秩序的中老年人胳膊上戴着“纠察”字样的红袖章,手里拿着个小喇叭,正在毫无必要地催促大家“大踏步地跟上”。来自外地的红卫兵到了这里突然胆怯了起来,“北京”这一名词让他们收敛自己的言行,“首都”两个字让他们敬畏。他们像小学生一般守规矩,络绎不绝地依次上车,没有一个人敢于插队。人满了汽车就立刻开走了。于是,一辆空车就及时地停靠在同一位置上,继续迎接红卫兵上车。
“我们就要看到万里长城了!”马碎牛有些莫名的激动,他疑惑地问赵俊良:“‘不到长城非好汉’,这话是谁说的?”赵俊良慌忙向两侧看,悄声说:“小点声!成天也见你学习呢,咋连这都不知道?”马碎牛猛然间明白了,压低声说:“这咋能怪我?大家都成天引用呢,有谁说过这是最高指示?不信你问秃子。”他把秃子叫到跟前,问道:“‘不到长城非好汉’这话是谁说的?”秃子想也不想就说:“管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