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生后来没有去神枪手训练营。
他的枪法没说的,无论手枪冲锋枪还是机关枪,成绩都很突出。但体检的时候没有通过,被查出是近视眼。
喜生不懂什么是近视眼,还以为是老花眼呢,跟体检的军医说,怎么可能啊?我才多大啊,眼睛怎么就不行了 ?听军医跟他讲了半天,明白了。
喜生知道毛病出在哪儿了,都是接电灯泡接出的祸。
喜生刚到部队的时候,跟一个老兵学会了接电灯泡的技术。从那以后,哪儿的灯泡坏了,都找喜生去接。
喜生很喜欢干这件事:站在凳子上,仰脸观察灯泡里面哪根钨丝断了,轻轻转动灯泡,让断了的钨丝颤颤悠悠地往一起靠,然后,电灯啪地一声就亮了。
每接一次灯泡,喜生的眼睛就被瞬间接通的灯泡的强光闪一次。时间长了,眼睛就近视了。那个医生说,近视的度数倒不高,不过,神枪手是当不成了。
被查出近视眼不久,部队上的伙食不行了。猪圈里的猪越来越少。喜生刚到部队的时候,一指宽的肥肉片子是随便吃的,吃了两个月后,连队规定每个月宰一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那也是顿顿有肉吃,又过两个月,就没肉吃了。
猪圈里的猪越来越少,一是因为,头两个月的**生活过得太凶,浪费了很多肥猪。小猪扯条后用豆饼子育肥两年才能长成大肥猪,但那些养了两年的大肥猪两个月就被吃完了;二是因为,猪没什么吃的了,小猪是吃青草的,但大猪要吃玉米和豆饼子,这些东西在地方上据说连人都吃不上。猪没有玉米和豆饼子吃,营养跟不上,整天饿得头晕眼花,站都站不起来,就长得很慢。吃着吃着,大猪小猪都被吃完了。
连里的饲养员从报纸上看到有的地方能把猪养成牛一般大,很想去跟人家学一学。被张常贵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要是能把猪养成牛,那把牛能养成什么?说这话的是疯子,信这话的是傻子。
然后粮食也开始定量了。一开始定的量能吃饱,后来能吃半饱,再后来,半饱也吃不了了。
后来,炊事班的战士学会了增量法,战士们能吃饱了,但是刚吃完,一泡尿下去,就又饿得头晕眼花。
粮食定量前,部队里的班排长都是些膀大腰圆的高个子;粮食定量后,高个子们饿得直不起腰来,在训练场上无精打采的,都被撤了职,换了一茬子矮个子。
矮个子虽然也吃不饱,但本来饭量就没有高个子大,吃同样多的饭,自然占便宜。
神枪手训练营没去成,张常贵想办法让喜生去了教导营。教导营是训练军官的地方,审查的相当严格,除了军事技术好,更重要的是出身好,政治上过硬,这些对喜生来说都不在话下。
喜生来部队后,参加了部队上的扫盲班,认识了好几百个字,不但能念报纸,也能给家里写信了。
喜生给家里写信说,部队上一切都好,过的是**生活。家里的来信也说一切都好,过的也是**生活。
部队上吃不饱了,喜生依旧在信里说,一切都好。家里的来信也说,一切都好。
喜生心里免不了担心。
喜生想,部队上**的时候,家里也在**,部队上吃不饱,家里估计也吃不饱。
再后来,部队上开始浮肿,喜生想,家里人恐怕也浮肿了。
关于吃不饱这件事,张常贵的观点是,吃不饱无所谓,但是,吃不饱又没仗打就让人受不了。
张常贵说,过去打仗的时候,经常吃不饱。长征的时候,几乎从来没有吃饱过。有时候打伏击,几天几夜不吃饭是常事。但是因为有仗打,就觉得饿肚子值得。
张常贵说,饿肚子也要饿得有意义。饿着肚子打仗有意义,饿着肚子不打仗就没有意义。
上级对张常贵的言论很不满意,把张常贵狠狠地批评了一回。张常贵回来后命令,所有战士往后不准说吃不饱或者是肚子饿的话,只能说**好。张长贵说,一切为了**,这就是意义。
喜生到教导营以后,浑身浮肿了,一摁一个坑,半天复原不了。
为了解决浮肿问题,上级规定,每个战士每天配发十二颗炒黄豆。部队给战士们宣传,黄豆营养丰富,是金豆子,每顿吃四颗炒黄豆,营养就够了,再多吃就是浪费。还有小道消息说,林副主席酷爱吃炒黄豆,林副主席就是靠吃炒豆子才打赢辽沈战役的。
因此,黄豆这个东西,不但是黄金豆,而且是胜利豆。
喜生到教导营以后表现很好,不久就写了入党申请书。交了入党申请书,喜生干什么事更积极了,事事冲在前面。那一阵子,部队发起给林副主席献血的运动,喜生就去给林副主席献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