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坑是位于碾头镇东头的一个大水坑,东坑北面是打麦场,东面是吴坟。
东坑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种满了莲藕,碾头镇东坑的莲藕在这一片是很有名的。
碾头镇东坑里的鱼也很有名,个头大而且多。碾头镇的女人们喜欢在东坑边上洗衣服,女人们用棒捶砰砰砰地捶打衣服的时候,孩子们就在她们后面用脸盆盛水玩水里的小鱼,随便盛一脸盆水里面就有几十条小鱼,东坑里的鱼实在是太多了,多得令人讨厌。有人想在东坑边上洗把脸吧,捧起一捧水来里面也净是惊慌失措的小鱼,总要骂上一句。
鱼沤这件事是这样的:麦收扬场的时候,大量的麦糠顺着东南风飘落在东坑里,沉入坑底,在夏季奥热的淤泥里发酵沤烂,散发出大量的臭气,鱼们被臭气熏得在水里呆不住,纷纷往外跳,跳一阵子没劲了,浮在水面上瞪着眼睛张着嘴等死。
聂狗宝的喊声惊动了在打麦场上露宿的人,很快全村的男女老少掂着马灯举着电筒拿着麻袋扛着钢叉就来了。
那些鱼在水面上已经漂了白花花的一层,看来使人触目惊心。它们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垂死挣扎。死了的直接被装进麻袋,垂死挣扎的被人用钢叉挑着扔上岸。
那些鱼个头大如小猪,眼赛铜钱,鳍似飞翼,嘴巴大张着能吞下小孩子的整条胳膊。碾头镇的人们几乎忙了一个通宵才把东坑里飘起来的鱼运回家里。人们的手上脸上,碾头镇的大街小巷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儿。
碾头镇的人是不吃鱼的,尤其是不吃东坑里的鱼。因为东坑里的鱼是吃小孩子的屎花子长大的。人们费一晚上的劲把鱼弄回家,不是为了吃,而是怕鱼死在东坑里把整个东坑搞得臭哄哄的。但是弄回家以后,却把家里搞的腥臭无比,有人就把死鱼埋在自家院子的枣树榆树下面当肥料用;有的拿鱼喂家里的猫;有人把成堆的死鱼直接扔上屋顶任由风吹雨打太阳暴晒。
二肥子家是碾头镇上少数几家吃鱼的。二肥子家里缺劳力,日子过不上去,去年的口粮已经吃完,今年的口粮等入仓后才能分下来,正是难过的时候,刚好碰上鱼沤,二肥子就很高兴,真是天上掉了馅饼。
如果不是鱼沤,二肥子是不能下坑逮鱼并光明正大吃鱼的,那样的话,会被街上的人笑死。二肥子脸皮固然厚,但脸面上的事情,该顾还是要顾一下的好。
二肥子的老婆不大愿意炖鱼,只是不炖鱼吃肚子饿的慌,饿急了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好歹是肉,过去谗瘾上来的时候,还偷偷吃过烤蚂蚱呢。于是,挑了两条大鱼,草草洗了,临下锅的时候又把鱼头剁了。如果不剁鱼头,二肥子的老婆担心那两条死瞪着眼睛瞅着她的鱼会冷不丁活过来从锅里跳出来咬她两口。
二肥子的老婆是碾头镇有名的蠢婆娘,包饺子包不进馅儿,熬稀饭能把老鼠连锅煮了。这次炖鱼却格外用心,以致于手忙脚乱。
二肥子的老婆东家借姜西家借葱,不知得了什么窍,竟然把那锅鱼煮得上下翻滚汤白似奶鱼香扑鼻。
二肥子家一天炖一锅鱼。早上吃鱼,中午吃鱼,晚上喝鱼汤。为了使鱼保鲜二肥子把自己家的鱼洗净用凉井水泡起来,一天换好几回水。二肥子把自己家的鱼吃完后,就到处借别人家的鱼,而别人家的鱼早就发臭了,他就到东坑里去捞。
起初,碾头镇的人们对于二肥子吃鱼这件事是当笑话看的,等着二肥子一家身上长鱼鳞。
可是吃了那么长时间的鱼,二肥子一家不但身上没长鱼鳞,反倒身体硬朗起来。二肥子两口子头上的白头发变黑了,他们的闺女素素也越来越白越来越好看了。大家猜这都是喝鱼汤喝的:鱼汤很腥,但越是腥的东西越有养分,荤腥荤腥,荤的东西都腥。大伙儿心里就有些失望。
不过,素素的胸脯也是越来越大,大得能把衣服撑破,走起路来颤微微的。丑得不得了。虽然这不是大家预料的结果,却差不多是遂人愿的。再联想到东坑的鱼是吃屎花子长大的,二肥子家吃鱼简直就是吃屎,就又高兴起来了。
很快,二肥子一家人吃鱼的事情就上了打麦场上的讲古会了。大家问永林爷,吃鱼多了身上会不会长鱼鳞?
永林爷说,这个很难说,我年轻时在外面倒是见过一个浑身长鱼鳞的,当时也没问他是不是因为吃鱼染上的。不过,我想如果吃什么长什么,吃鱼多了就长鱼鳞的话,那生在海边的人怎么办?南蛮子怎么办?
吴二疙瘩不同意永林爷的话,反驳道,哪儿的人说哪儿的话,种不一样,碾头镇的人天天吃鱼早晚出问题,长鱼鳞都是小事。
永林爷见吴二疙瘩想抬杠,杠劲也上来了,要说种不一样我承认,咱碾头镇的人都是傻种,娘们儿不会做鱼,爷们儿不知道鱼好吃。
吴二疙瘩说,依永林爷说的话,咱碾头镇只有二肥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