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给老吴说了今天中午中心小学招待的那一桌酒菜,少说也有四百元的花费。如果能省下一些,再积少成多也还是能解决一些问题的。
哪知老吴瞥我一眼,冷笑一声,说:“开玩笑,你老弟是站着讲话不腰痛,这哪能省下来?不临时要求上好酒好烟就是菩萨开恩啦。如今,县里和乡里那帮子当官的全是一些吃硬巴饭的,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一级吃一级,走到哪就喝到哪,也就醉到哪。只要哪一回稍稍招待不周就给下面的脸色看,就给下面的小鞋穿。他们都给吃油了,醉疲了。如果下面的招待不周就是对上面的不敬重,就是对工作的不负责!”
听了老吴的一番话,我觉得他过于偏激。如今的社会,哪里不是吃吃喝喝,但这仅仅只是一部分干部,你老吴也不能伸出竹篙子打翻一船的人嘛。我也不便去跟老吴争辩什么,只好岔开话题问起山里人的生活情况来。
老吴又将担子换了一肩,说:“在我们大山里,田少山多。单单依靠几分薄田是无法混饱肚子的,只有靠山吃山。”
我说:“对呀,这大山里到处都是木材,你们何不弄到山外去卖钱呢?”
老吴说:“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啊。不仅要审批,而且要有指标。就是你有成片成片的木山,如果没有木材指标,你是不能随意砍的,否则就是滥砍乱伐,是要蹲牢房的。你想,木材指标都在那些头头脑脑的手里捏着,发财得好自然全是他们,哪里会落到我们平民百姓的头上?”
我说:“你们可以向上面反映这些情况嘛。”
老吴说:“反映是反映啊。先不说他们官官相护,就是有几个木材指标落到我们平民百姓的手里,就得这么地去审批,那么地去办手续。县里和乡里就收这样的费用,那样的税收。等你经过几道检查站,好不容易将木材拖运到县城,除去一切费用和开消,不亏本就是万幸啦。”
我说:“真有那么难吗?”
老吴说:“真有那么难咧!如今的世道,都是金钱和关系在搭亲家,有权就有钱,有钱就买权。那些有背景有关系的木材老板就完全不一样了,一车木材税费手续就套运三四车黑材,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税费手续的木材,他们照样跑得畅通无阻。
“因为沿路的检查站、林业站和林业公安全被他们喂饱了,他们就是依靠木材赚大钱咧。那些木材老板也真就黑良心,进山来买木材买青山,总是往死里压价,硬逼着山里人烂便宜地卖给他们。一蔸上好的枞树倒在山上只值几斤猪肉价钱,那真是喝山里人的血啊。”
老吴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长长地吁了几口气。我要他歇一会,他说等会歇。实在顶不起了,老吴就又换一个肩。也怪,只要是换了肩,老吴就明显轻快一些。
老吴又说:“撇开木材不讲,这大山里还有很多山货和野味。如果你想弄到城里去变成钱,那么什么农林特产税、野生动物保护费、山林恢复费等等税费你都得缴齐了。不缴啊?没收东西还是小事,当心以抗缴国家税收拘留你。
“单说干木耳吧,锦山城里的价格是四块的四块二,可每斤就得缴一块二的税费。我也经常收些干货与毛皮到城里去卖,赚一些小钱。那简直就跟做贼一样呀,先要撇开沿路的税费检查,进城后还得躲着猫捉老鼠一般的城管。
“我曾经问过邻县的那些生意人,他们县的税费可轻多了,惟独我们锦山县的土税收重得不得了,比其它县翻了好几倍。唉,真不知我们山里人的穷日子何时才能熬到头啊。”
听完老吴的叙述,我觉得自己的心在暗暗抽搐。山里人的生活真的如此艰辛吗?这几年,国家多次强调要减轻农民负担,不是出台了那么多扶贫政策吗?锦山县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看来,这大山里的贫穷与落后有许多人为制约的因素。
此时,我想起了秦德邦那副笑呵呵的神态,真不知他的内心里在想一些什么。作为锦山民众的父母官,秦德邦对锦山县的现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怪不得,他是那么地担心上面的人来揭县里的老底,这说明他的心里是藏着鬼的。
兴许是听了老吴一番沉重的话语,我背上的背囊就越来越沉重了。开始吃力了,我腰杆酸溜溜的,大腿麻涩涩的。身上的T恤衫已经汗透了,黏糊糊地贴着肌肤。
然而,此时的老吴早已脱掉了上衣,打起了赤膊,只见他身上的肌肉一股一股的。他边走边说,似乎看不出有多大劳累。虽然他也在淌汗水,也在喘粗气,但是他的腰身与腿杆子依然那么有力,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我已落在了老吴的后面。老吴时常要站在原地等我一会,而他并没有放下肩上的担子。望着狼狈不堪的我,老吴开心地笑了,指了指前边山梁的隘坳口,说:“走到那,我们就歇歇脚吧。”
于是,我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