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晚饭,点灯吃饭,这不知是哪朝哪代延续下来的习惯。兰子收工回来,莲娭毑才点火煮饭,把放学回家的盛祖和顺生急得乱跺脚。
他们并不是肚子饿急了,而是因为今天晚上有重大活动。这消息轰动了整个大队,弄得社员无心做事,学生无心读书。
县里的电影放映队来了!下乡放映电影的第一站就选在红旗大队。中午接到公社通知后,大队书记当即派出两个壮劳力去公社帮忙挑机器,并安排高会计到各生产队通知。最后两个队高会计算是白跑了路,因为高会计一进村,反而被社员告知今晚上大队部放映电影。
电影是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猜得着,这是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稀奇东西。
静儿帮着兰子清洗白菜,盛祖和顺生不停地埋怨莲娭毑。
“我又不晓得今晚上要放么哩电影。”莲娭毑见孙子们急,自己也急。
“鬼伢崽吵死啊,把火烧大点唦!”兆明开口骂着急得猴似的盛祖。
沥尽米汤,鼎锅盖下才冒一点热气,盛祖和顺生就迫不及待地一人盛了一碗夹生饭,用坛子里的酸黄瓜、霉豆腐咽着吃了。丢在桌上的碗筷哗啦声未落,他们一遛烟跑出了门。
玉梅婶子背把椅子来喊兰子,兰子放下没洗完的碗筷催莲娭毑。
“姆妈,走啊,等回来再去喂猪。”兰子擦干手,也背起两把椅子,对莲娭毑说。
刚倒进猪食锅里的猪潲还没热,莲娭毑说:“你们先走,我随后来哈!”
路上的人像蚂蚁搬家一样,一个挨着一个,叽叽喳喳地往大队部赶。
两根三丈多高的木柱子稳稳当当栽在大队部前的地坪一侧,柱子上挂着一块比床单还要大很多的白布,白布下面是黑压压晃动的脑壳。电影还没有开始,到处是一片呼娘喊崽鬼喊鬼叫的吆喝声,简直要把黑沉沉的天吵破。
兰子与玉梅婶子在离那块白布二十来丈远的田埂上坐下。玉梅婶子拿出鞋底,可一时找不见下针的地方。
“哪么漆黑的也不点灯呢?”玉梅婶子心想,应该像开会那样,有盏大汽灯照着。
兰子不停地朝来的路上张望,可是不见莲娭毑的影子。人潮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山坡上、稻田里到处堆满了人。几个手脚麻利的青皮伢崽爬上了路边的大树,趴开双腿坐在树桠上,得意地晃悠着黑乎乎的脚。
终于盼来了一道白光照在那块大白布上,随即音乐声响起。兰子认得白布上出现了三个大字:白毛女。
无数双惊诧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块神奇的白布上,就在白布上蹦出人来的一刹那,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那些牵在手里,抱在怀里的细伢崽更是吓得哭叫着将头往大人的胯里、怀里钻。
“出鬼哒呢!”玉梅婶子惊得一把抓住兰子的手。
兰子也着实吓了一跳。她看四周没有一个人被吓跑的,马上镇定地对玉梅婶子说:“这是在放电影呢!”
慢慢地,紧张的气氛散去,白布上各色各样的人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连轰鸣的柴油发电机也让人们感到十分的好奇。
当莲娭毑颤巍巍地赶到大队部时,首先吓着她的是那人头攒动的场面。这到哪里去找兰子呢?她心里惶惶。
莲娭毑好不容易挤进去,她从人缝里看到了那块悬挂着的白布,看到了在白布上走来走去的人影。她瞅瞅周围尽是陌生的面孔,自言自语地说:“真是稀奇古怪呢!”
这时,电影正放到喜儿从黄世仁家里逃跑,黄世仁带着家丁去追赶喜儿的场面,莲娭毑看懂了,但觉得没味。
她被夹在人缝里,憋得出不得气,加之双脚发软。他怕被人浪掀倒,踩死了不划算,就挤着退了出来。
回家的路上,莲娭毑碰到一个认识的娭毑。
“莫去哒,莫去哒,人多,又不好看!”莲娭毑对那赶去看电影的娭毑说。
“看的是么哩?”那娭毑问。
“不好看呢,还挤死个人。演的是一个老人家带着一伙人晚上提着灯笼捉蛤蟆,蛤蟆冇捉到,捡哒一只尖布鞋。”莲娭毑把自己看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哦!”那娭毑一听,也随即打了回转。
这股电影风刮得山村寒冷的秋夜热烘烘的。静儿与很多年轻的伢妹崽一起,翻山越岭到相邻的几个大队看了四五场。当然,每场都有放鸭子的小佘陪着。
磨盘大的地方,谁打个响屁,全村人都听得到。静儿和放鸭子的伢崽相好的事,很快就传开了。
“捉猪仔先要看猪婆呢,娘是么样子,女就差不到哪里去!”
“是呢,是呢,哪个男人沾上这样的女人,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