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给李明华的儿子办了满月酒后,家底就空上来了。往年收的粮食够吃一年,如今竟连半年也吃不到。按理说,三兄弟都要负责家里的一部分开支。但各人负责多少又是个说不准的数目。
倘若说要老大每个月出一百块,老大会说,我工资才二百多块,交了一百块,那不是上交了我总收入的百分之五十,我还要不要过日子?老二的工资每月倒有五六百,他有老婆小孩,理应多交一点吧!什么?要我多交一点,凭什么?大家同在一个锅里吃饭,“手掌手背都是肉”,我就不是你儿子?再说就算我工资高一些,还要担许多风险,万一出个什么事,小孩生个病怎么办?到时你们给钱?老三呢?那就更不要提了。他在外面东一天,西一天,今天进这个厂,明天又跳那个厂。能不出事就算阿弥陀佛了,你还指望他寄钱?
丈夫李木青是这个家庭名义上的当家人。但他既不会用言语权威凝聚人心,又不会对生产生活进行合理安排。只有一样:嗜酒如命。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有酒喝,哪怕路上磨”。因此这个家实际上是由黄玉珍在支撑着,但她除了拼命干活做事之外,确实想不出什么使家庭团结兴旺的主意来。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是最好的主意──分家。只有分了家,三个儿子各奔各的前程,施展各自的本领,这个颓势的家庭才会有活力。
她最先把这个想法向李木青提出,李木青倒不觉得现在的家庭状况像妻子说的那么严重。他牛皮哄哄地说,自己有本事驾舵,能让这个家驶进富足祥和的港湾。没得吃?不要紧,想办法!没钱花?不要紧,想办法!但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她最后又跟儿子们商量了一下。三个儿子当中,反对最激烈的是李明华。他说自己十天九天不在家,让他的妻子史兰花在家带孩子还要管种田地,大人们这样做不知安的什么心?人家常说,老人带小孩至少要三年才分开另过。现在分开,他太吃亏,他是坚决不分!
眼看着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黄玉珍心中暗暗着急。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白发也明显多了起来。在开妇女大会时,她常以自己为例,证明计划生育的好处:“你们千万别想着超生,受苦的是自己。你看我有三个儿子,个个牛高马大,又有什么用?古话说得好:‘马大不屙屎,牛大不犁田’,如今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依我看,‘儿子不要多,一个顶十个’。你们看翠英嫂就明清一个儿子,开个拖拉机,家里都快达到小康水平了。”
“玉珍嫂,你生的全是儿子,是敢讲这样的硬话哩!我生了三个女,小时要和你调一个养,当初为什么你不肯?如今还说这样的风凉话,再差也是个儿子,儿子就是好!”
“国华弟媳,你别说风凉话哩!我还有个老三没结婚,现在送给你做儿子。”
“哎呀,你们还争什么?你有儿子要讨亲,她有女儿要嫁,干脆两喜一起做了,然后你两亲家有得时间扯麻纱……”
这些话惹得在场的妇女们哈哈大笑。不过笑话归笑话,她回到家里,看到家里的烂摊样,就再也高兴不起来。她只是绷紧了神经,蹩足了劲做事。她不拼命带头做,明年更难过啊!
“辟哩哗啦……”天突然下起雨来了。李明华他们刚锄完地,欢腾地往家跑。而李明君母子俩的豆苗地才锄一半多──看来这块豆子地的肥料又上不完了。黄玉珍抬头望着头上灰蒙蒙的天空,叹了一口气,和李明君赶紧收拾好东西往家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