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阳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程若秋早已在外面等了很久。梧阳湿漉漉走出来,就看见她低垂着头,手指还在不经意的抠着沙发上的底纹花卉,默默的坐着发呆,看见梧阳出来,这才恍惚的回过神来,“洗好了?”
梧阳艰难开口,眼睛却望向了别处。
这被程若秋误解成她是不速之客的意思,她低着头,试图向他解释,“刚刚有人打电话给我,说你在医院里,让我过来……”
“我知道。”梧阳显是累了,从浴室出来后,只径自瘫在病房中配备的沙发上,两只手撑在沙发边揉着太阳穴。
程若秋狐疑的看着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的人神色有多么不自然。平常受惯叶家严明家风的人,居然是赤脚走出来的,鼻尖还涔着薄汗,手上的伤口也裂开了,包扎着的地方渗着微弱的猩红色。
面前这个人大概是这个医院里最不合作的病人了,程若秋本来就觉得奇怪,大半夜的打架进了医院,包扎好了伤口,怎么还会劳师动众跑进去浴室里淋浴,水声开的老大,里头的声音古怪得不得了,隔了很久也才见到他出来,却搞得好像异常狼狈的样子。
程若秋还是知趣的按了铃让护士过来换药,也许是药效的作用,梧阳闭着眼就着沙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眼睫毛还在轻轻的煽着,嘴唇很薄。程若秋不好意思看他,眼神一闪,便盯在了浴室的门框上。
偏偏在一旁的护士还要笑得讳莫如深,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叶先生也是的,刚包扎完,怎么还跑去淋浴,你看你看,伤口又裂开了。”还用深不可测的眼神掠过若秋,看得她心里一惊一乍,好像害他爆线的人是她似的。
程若秋咽下喉咙底陡然升腾的沮丧,她应该说什么好?说她只不过夜间来探病,却不晓得碰上病人正在淋浴?
梧阳正闭着眼睛闭目养神,自然察觉不到护士“关怀”备切的目光,程若秋面子薄,只觉得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干咳几声,咕哝着,“我去下洗手间。”
她刚说完,就看见梧阳下颚一紧,仿佛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他睁开眼想要说什么,程若秋却是早他一步,哗啦一声把门关了,隔绝掉梧阳诧异又所有所思的目光,身影消失在门后。
洗手间和浴室相连,程若秋眼珠转转,看看周围,不免咂舌,显然这个病房的洗手间装修得都比普通病房都要好。
浴室隔为一间,地上还湿漉漉的没有擦干净,都是水。刚才的雾气还没散开,整个浴室还凝着一股微微的血腥的味道。
程若秋四下打量了一小会,这才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寒风徐徐的向浴室里吹进来——几乎就要把浴室里的温暖和湿气带走一样。
风就那么随意刮着,带起冷色的窗帘,只觉得连窗帘都像是人穿着翩诀的衣角,在风里胡乱翻飞。
程若秋抱着臂膀走过去,才发觉浴室的一扇窗户大开着,她走近,凉气就循着鼻尖吹过来,不由得还打了个寒颤。
外面这么冷。她朝着窗户往外探了探头。
这里并不高,住院部和急诊室划分开,在夜里很安静。夜里挂急诊的不少,但这里似乎有意和乱糟糟的急诊分开,四周还有遮天蔽日的大树。
程若秋皱了皱眉。
树下还停了一辆车子,里面坐着一个人,看不清楚是谁,但有一点点猩红的火光在里头若隐若现。
应该是烟。
好巧不巧的,下楼的时候,程若秋看见刚才那辆路虎还停在那里。车子在静谧的夜里蛰伏,只有尾气轻轻吐烟,车里的人还在。
刚才程若秋坐的士来的时候,车子就被严令禁止不得开进患者住宿的医院大楼,现在这辆车子倒是很威武的停在这里,出于好奇,她顺带往车里头张望了一回。
她一眼认出车里那人,却真是一点也没料到居然会是叶胜岚。
她的形象大致如此,和以前没有什么差别,依旧是短发,衬衫长裤,褐色军衣外套,整个人衬得干练整洁玉树临风,今天晚上坐在车子阴影里,神色却无比的悲凉。
叶胜岚拿着烟的姿势很久都没没有变,直到被程若秋看了好几秒,才嗖然惊醒。
程若秋留意到叶胜岚捏着烟应该好久,这个梧阳厉害的小姑,她从未在这个人面上看过如此苍凉的神情。
像是含着凉薄的不欲人知的心事,像山底无端吹过来的悄无声息的风。
这个优秀的女人,连藏着心事都如此好看。悲伤也悲伤的不一般。
程若秋打从心里佩服,在这个时候她想的是,如果叶胜岚真是个男的,她大概会打从心里爱上她。
程若秋只是微笑点头,叶胜岚也认出这个当时在马场见过的大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