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地主!”胡安尖叫一声,拉开门子,撒腿跑了出去。
韩家栋和胡岱,都“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团。
自古就有“侄女随姑,外甥傍舅”的说法,韩家栋早就觉得胡岱的脾气性格十分像他,就连相貌也有许多像他的地方,可胡安就太不像是他老韩家的外甥了。
估计送亲的快到了,韩家栋便领着胡岱走出了家门。他爷儿俩站在大门口冒着寒风等了一会,见南边胡同的尽头依然没有动静,韩家栋就让胡岱回屋里去暖和,自己开始顺着狭窄的胡同朝村外走去。
到了村南头,韩家栋停下脚步站了片刻,随即觉得还不如走动走动身子暖和一些,便继续顺着小路往南走。两边依然覆盖着积雪的路上行人稀少,半天儿才见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和一个独自步行的老人,迟迟没见到送亲队伍的影子。走着走着,他又突然停住了脚步,并转过身朝西望去,目光落在了西边不远处的一口井上。他小心地走下路来,踏过一段绿色的麦地,来到了这口大口径的机井跟前。这口年久失修的机井,离地面两米有余的水面上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背阴处还堆积了一大片雪,井沿上的砌石好似老人嘴里的牙齿,缺损了好多,而沿着井口的一圈枯草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别看这口井距离吴家庄更近一些,而产权则属于黄泥沟。从前,每到夏天,他可没少跑到这口清澈透凉的井里来游泳。尤其是在吴家庄读中学的时候,来回经过这里,他总要和同学们脱得溜光,从上面一头扎进去,非得洗个痛快。那时候,这里常常人满为患,就像刚煮熟的一锅饺子。在他的印象里,他曾好多次和吴有才在这里一块儿洗过澡。而那时身材就明显矮小的吴有才,几乎成了同伴们法定的戏弄对象。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其貌不扬的吴有才,如今竟然成了他的妹夫。早知如此,他那时无论如何也要挺身而出来保护他。由吴有才,他又想起了此时此刻肯定已经走进了吴家新房的妹妹韩翠玲——不是她委曲了自己而成全了他,他韩家栋哪里能有如此美好的今天呀。他再一次暗下决心,等他以后混阔了,说啥也要帮着他俩过上好日子。
离开机井,七拐八拐,来到了蚰蜒河岸边的大路上,韩家栋终于发现南面一前一后从容不迫地开过两辆车子来。前头是辆黑色轿车,车头上贴着大大的红双喜字;后面是辆中型货车,上面披红挂绿,装着满满的家具。他眼睛一亮,接着犯起愁来:这么多的东西往哪里摆放?同时又为没有给韩翠玲陪送丰厚的嫁妆而惴惴不安,为只是找了一辆破旧的客货车去送亲而深感寒酸。无论满脑子里面再怎么翻江倒海,他还是一边摆着手一边大步迎了上去。车子离他不远慢慢停住了。他急忙殷勤地打开前面轿车的门子,朝里探了探头,说了一声“来了”。但随即他的心里猛然一沉:坐在后座上的新娘虽然脸上涂脂抹粉,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哪里有一丁点的俊美可言;说她贼眉鼠眼有些过分,可与他见过的蓝天秀却有云泥之别,哪里是同一个人。他认定是陈默合玩的掉包计。怪不得还违犯规定送来这么多嫁妆,看来是想堵他的嘴。一想到这里,他心底一股怒火腾然而起,遂决定把他们就此拦住,说啥也不能让他们走进村里。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老汉,见拦车人虽然穿着一身簇新的中山服,头发油光发亮,但却一脸的愤怒,只好莫名其妙地问道:“这位兄弟,有事吗?”
“你们不能进村,立马掉头回去!”韩家栋气势汹汹地回答。
老汉一听,这可真是大白天撞见了鬼,便急忙下了车子。但他处变不惊,从兜里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盒“大前门”,抽出一根递到拦车人面前,赔着笑脸说:“这位兄弟,看你也不是犯事的那号人,有话好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知何处得罪了高人,请您明示。”
“不会!”韩家栋把手一摆。“你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
后面那辆货车上的送亲人员,觉察到前头不大对劲,便“呼呼拉拉”跳下来三个小伙子。他们走过来,乱哄哄地嚷嚷道:“咋啦,咋的啦?”
老汉把手一抬,制止住小伙子们的乱喊乱叫,然后对拦车人继续好言相劝:“是不是请高人一块上车,有话到了陈村咱再说?”
“陈村?你们不是去黄泥沟?”韩家栋又惊又喜地问道。
“是去陈村!你是黄泥沟的?”老汉依然笑容可掬。
“不好意思,闹两岔道里去了。实在对不起,耽误了你们赶路。”韩家栋羞愧难当,急忙点头作揖,满脸赔笑。
“真是欠揍!半红砖,二百五,神经病!”那几个小伙子中有个大个子愣头青,嘴里骂着,走过来就要动手。
“不要胡来!”老汉断然喝道。“人家也不是有意找茬。——都给我上车!”
望着他们走远了,韩家栋举手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嘟囔道:“嗨,这事儿做的,真丢人,说出去能让人笑掉大牙!”
丢人归丢人,可他的心里却又旋即变得异常甜蜜起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辆车头上同样贴着红双喜字的中型白色面包车。韩家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