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往里一推,往床头一靠,嘿,不大不小,尺寸正好。席子一拃多宽的四个边全部是红色,而里边部分则是红白相间,当中就是一个大大的红双喜字。听说席子编好以后,那老席匠在他家的火炕上愣是熥了一整天才把它熥干,把他感动得几乎落泪。他一边弯腰低头用手来回摩挲着来之不易的红草席,一边咧着嘴笑。好,忒好啦!红得似熟透的樱桃,亮得像涂了一层新鲜蜂蜡,光滑得如同才买的绸缎。这颜色,这光泽,这做工,这手感,无可挑剔!他说着就像淘气的小孩子,一歪身子躺了上去,仰面朝上,闭着眼,双手放在身子两边,直挺挺地就这么躺着,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躺在这梦寐已久的红草席上,他那心里分明比吃了蜜还要甜……
在亢奋和忙碌中,韩家栋渴望已久的大喜日子终于来到了。
女儿临走的时候“哭嫁”,是多少年遗留下来的风俗。不论是不是把娘家看作火坑,巴不得早点跳出去,那都要表现出难忘亲娘的生养之恩,那怕装也要装出跟亲娘恋恋不舍而痛苦流涕的样子。当然,往常把“哭嫁”闹成“笑别”的也不乏其人。然而,打扮齐整的嫁娘韩翠玲并没有像围观的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扑通”跪在韩母跟前,给亲娘磕头“哭别”,而是面含微笑,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
难舍难分的韩母老泪纵横,嘴里“妮呀,妮呀”地追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头也不回顺着狭窄的胡同往南远去了。
韩翠玲就这样出嫁了。
前来帮忙的男男女女,立马转换角色,接着开始准备迎亲,忙着赶制中午的三桌酒席。在南边厨房里烹制菜肴的两位厨师早已进入战时状态,自然不用多说,而在院子里劈柴火的、拉着风箱炖猪肉的、剁馅子的……更是热火朝天。韩家栋东转转,西看看,到那里都插不上手。他不停地问个别带手表的几点了。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就纷纷笑话起来,说他“二十多年都苦熬苦等地过来了,难道就差这半天啦”。
韩明山的儿子韩振纲,一边洗刷着一大堆茶壶茶碗、盘子碟子、筷子勺子,一边对新郎嘱咐道:“家栋,夜里可要悠着点,不懂就早点找人请教,省得到时候摸不清机关,急得手忙脚乱,浑身冒汗,白耽误了好事儿。”
一个小伙子正在“咕哒,咕哒”地拉着风箱烧水,接着嬉皮笑脸地说道:“栋哥,你要是不好意思向别人讨教,那就干脆让我给嫂子上头节课得了。”
“没见过人××,还没见过狗‘拉秧子’猪‘打圈’!再说了,栋哥脑袋灵光,啥不懂?你们都是‘盲人盘算事儿——瞎操心’。”说这话的,是个眉清目秀得俊小伙,名叫韩振焘。他刚放下两只借来的条凳,也急忙凑起了热闹。他为今天的新郎,也同时为他本人公开正名,他们早已无师自通。
这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个个虎视眈眈,早就暗暗地摩拳擦掌,巴不得新媳妇人快到天快黑,闹房的时候好好露一手,狠狠地捞上一把。新郎在这里跟着凑热乎闹,还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
韩家栋满脸挂着既尴尬又幸福的微笑,正想躲开,谁知韩振焘趁他不注意,从后边一把搂住他的腰,接着一只手出人意料地伸到他的两腿之间。“哈哈,功夫不到家,还在垂头丧气。”韩振焘满怀偷袭成功的喜悦,尖叫着,唯恐挨了揍,赶紧松开手,就像正起跳的袋鼠,一下子蹦到了一边。
韩家栋没想到这毛蛋孩子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袭击来了这么一手,顿时弄个大红脸,一边指着韩振焘让他小心点,一边赶快钻进了新房里。
胡岱和胡安正在新房里鼓捣炉子,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听到韩家栋吆喝他俩赶快住手,胡岱这才把手里的火钩扔在了地上。
“胡岱,那包好吃的,是不是你拿走了?”韩家栋突然想起几天前那包不翼而飞的熟食来。
“是我拿走的。”胡岱回答得十分干脆。
“都孝敬恁爹啦?”韩家栋感到胡岱敢做敢当,点了点头,不由地露出了赞赏的微笑。
“没有。拿到学校和几个好哥们一块消灭了。给胡安留了一块猪肝。我还给俺那个看水库的姥爷留过猪蹄,可他不要。他又找了个塑料袋子给我装好,还把我送到了水库那边。”胡岱的回答仍然十分干脆利落。
“你小子行!重义轻利,将来能在村里干个民兵连长!”韩家栋伸手抚摸着胡岱圆圆的脑袋,由衷地夸奖道。
“你忒傻,换成我都留着自己吃。”胡安见哥哥受到老舅的夸奖,非常不服气地说道。
“你小子长大了也行,保准能做个大财主。”韩家栋怕胡安受了委曲,也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用赞许的口吻说道。
胡安虽然感到老舅也在夸他,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又不明白“财主”是啥意思,急忙向胡岱求教:“哥哥,‘财主’到底是个啥东西?”
“财主?”胡岱看了看韩家栋,又眨巴了眨巴大眼睛,满有把握地回答:“就是该死的狗地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