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爸的档案很厚,我没时间细看,有一项最重要,说你爸爸在日伪时期当过保长,上面摁了手印。”
刘喜想:“就是这个虚无的保长,害得我家几代人翻不了身。把我爸整成保长的人是吕希元,而他的儿子就在我身边。”刘喜想嘻笑,嬉笑不出来,带着哀求的哭腔说:“你最好把摁手印的人告诉我。”
吕大春说得非常干脆:“这是最严格的组织纪律,最好的朋友也不能泄露!”
本来,不能泄密是最基本的组织原则,刘喜不这样看,他认为吕大春和他爹一样,虚伪恶毒,满嘴空话假话,他想整人,招数更高明。但此时,刘喜被父亲的反革命帽子压得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更没有出击的力量。
吕大春安慰他:“不过不要紧,这批入不上,下批准有你,革命青年,要经得住组织考验。”
刘喜落了泪,这是童年被踢后的第一次流泪,流在千尺井下的硐室里,只有他和吕大春知道。吕大春对他说:“刘喜,你不要难过,人的出身不能选择,自己的道路可以选择。就说我吧!虽然有个当干部的父亲,但他不管我们,我妈还要背富农的黑锅,我入团时也是经过了考验。”
刘喜说:“我爸爸也是背黑锅,他在日伪时,只是个教书先生,根本就没当过保长,都是你爹给胡捏的。”
吕大春虽然和老爹不亲近,但也听不得别人说他爹的坏话,他说:“你不能啥事都往我爹身上推,他搞运动,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了,那么多的材料也不是我爹写的,是你们村的人证明你爸爸当了保长,手印都是他们摁的。”
“你给我指出一个。”刘喜想激吕大春:“你一个也指不出来,证明你是瞎编。”
吕大春没被刘喜激怒,而是宽容地笑笑:“刘喜呀刘喜,咱哥俩相处这么长时间,我还不知道你那两下子!让我说出证明人,你好去报复他们。而我呢?违反了组织纪律,受到处分不说,还要承担你造成的后果,你懂不懂?”吕大春没管刘喜懂不懂,他又说:“这次调档的人只有我和五四队的团书记,我没让他看你爸的档案。在咱队,你爸爸当保长的事只有你我知道,你不往外说,我绝对替你保密,这也是组织原则。”
为了让团组织委员把他反革命子弟的身份保密住,刘喜暂时不想得罪吕大春,他默默地在小硐室里躺着,默默地往心里流泪,默默地握紧拳头,又默默地松开。他等待升井,等待太阳普照大地般的光明。
刘喜回家后,才知道二哥出了事,父母显得更老,三十五岁的大哥两鬓出现白发。
刘强默默无言,面容僵板,喜怒哀乐都表现在不停的劳作上。对刘喜的归来,反应淡然,只是在饭桌上,他把好吃的菜送进刘喜的碗里。
回城那天,郑晓杰来看刘喜,并让他带回一个菜板儿。菜板儿是刘宏达在柳树桩子上锯下的,做为礼物让郑晓杰带给郑老本,郑晓杰腾不开身,便让刘喜给带回去。
父亲打算送刘喜一程,刘喜不让送,父亲背着粪筐出门儿。刘喜在前走,父亲在后面跟着,刘喜回头,父亲往回走,刘喜走到甸子上,父亲在后面望他。
刘强在自留地里追肥,见刘喜走在旧道上,他扔下农具追过去,接过刘喜手里的菜板儿,和刘喜并肩走。青年林旁,两人拐向大柳树,刘强坐在柳树根上,刘喜挨着他坐下,刘强无语,刘喜无声,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淹死鬼的坟上。
半晌,刘强说了话:“也不知咋地,我总是梦到这个掉到窝子里的人,梦见他在这里设鬼打墙。我一次次地把鬼打墙撞破,他又一次次把鬼打墙竖起,我问他为啥这样做,他说他迫不得已。我让他离开这找个好归宿,他不肯,他说他离不开这里,还说在这有亲人。我问他亲人是谁?每当问起,他就消失,你说奇不奇?”
刘喜对哥哥解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你承受的压力太大,才做这些稀奇古怪的梦。”
刘强说:“你哥哥是不信迷信的,但觉得人有灵魂,很多前因连着后果。但我总觉得这个淹死鬼不可思议,咱和他无亲无故,无冤无仇,只从来了他,咱家的灾难不断。”
刘喜不理解哥哥的话。
刘强说:“这个人淹死,是咱爸报得案。二倔子屈死,马家和何荣普结仇,殃及到咱们家。本来挺不错的乡亲仇目相对,今天斗争,明天批判,给刘屯制造仇结的胡永泉高升了,刘屯人斗得伤痕累累,何大壮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刘强的话激起刘喜心中的仇恨,他握着拳头说:“吴有金、马文还有吕希元把咱家害得太惨,这个仇我一定报!”
刘强抓住刘喜的手,站起,扶着长歪的干巴榆树说:“付老师吊死在歪脖树上,他的仇找谁报?”
刘喜搞不清谁害死了付老师。
刘强站直身,凝视葱绿的大草甸子,大声说给刘喜:“一个真正的人,不能和动物一样,他咬你一口,你就还他一口。人是有灵魂的,心胸必须宽大,钻个人仇恨牛角尖的人,最终被仇恨毁掉!”刘强面对刘喜,又说:“几次平坟运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