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撸柳树狗子的同时往往连新发的树叶和树芽一起撸掉,不但影响树的生长,有些树还会枯萎死掉。刘奇的两个儿媳都是非常能干又极会过日子的人,她们起得早,各自撸了一麻袋柳树狗子背回家,然后都到土房去看望病重的老公公。
刘奇呼吸很微弱,说话更显艰难,小声问:“甸子上的树长得好吗?”小儿媳抢先回答:“没人敢偷木头,各种树都长得茂盛,这不,我和大嫂不到两个钟头,都撸了一麻袋柳树狗子。”
刘奇想欠身,没动了,两个儿媳妇伏到他头前,刘奇的话断断续续:“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认个错,以后改正。”
俩儿媳呆愣在公公头前,不知刘奇为啥要她俩这样做。刘奇说:“去吧,听爸爸的话,爸爸当护林员,管不住别人,我要管住家里人。”
大儿媳来了犟劲儿:“爸,全村人都撸柳树狗子,队长都不管,我俩好不容易撸来的,不想送到队里。”
刘奇在枕头上动脑袋,样子变得怒,他想吼,已经没了力气。小儿媳赶忙说:“爸,您别生气,我俩立刻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
刘满丰在队里,见嫂子和媳妇都把柳树狗子送到小队,问是咋回事。他媳妇说:“是咱爸让送回来,我俩敢不送?会把他气死!”刘满丰问:“爸现在咋样?”
“看样子挺危重,妈都不敢离左右。”
刘满丰刚刚接到“小精灵”的信,“小精灵”说她处了对象,因感情不投又分了手。她抱怨刘满丰害了她,戏弄她的感情。埋怨刘满丰不该走回乡的路,骂他是个离不开黑土地的老倒子。刘满丰心里难受,又听媳妇说父亲病情危重,他先跑到父亲的土房,见媳妇跟进来,伸手要打,被他大嫂制止。他大嫂把弟媳拉到身后,瞪着刘满丰说:“爸都病成这样,你还耍什么疯?小精灵一来信,你就难为你媳妇,我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就是小弟妹容着你,要是你哥哥这样做,我就和他打罢刀!”
刘奇眼角淌出泪,他老伴儿示意儿媳不要再说话。
刘满丰靠近父亲的脸,听刘奇说:“让你媳妇把柳树狗子送回队里,是我尽了最后一次职责。”
刘满丰说:“爸,她俩都听您的话,都把柳树狗子送到队里,还都认了错。”
刘奇大睁着眼睛,很明亮。他老伴儿拉了儿子一把,对着刘满丰的耳朵说:“不好,是回光返照,贴近你爸爸,听他有啥话要说。”
刘奇的话很清楚:“孩子们,路是靠双脚走的,只要有目标,就勇敢走下去,也会摔倒的,也要爬起来,千万别往回走。我这一生,很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孙悟空,他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却用双脚走成正果。人生短暂,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伏在别人身上和骑在别人头上走过人生的人是可恶的,驮人的人是可悲的,他们来到世间,带来的都是罪恶。
我还佩服焦裕禄,他当了那么大的官,用脚量遍全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啊!焦裕禄是**员,我也是,我也想把咱村的风沙治一治,成效不大,成效不大啊!”
话说得多,累得刘奇放直了腿,眼睛大睁,仿佛要装进整个小屋,也想把整个村子收进去。他的话音微弱,向儿子做了最后的嘱托:“我是个无神论者,不相信什么鬼怪,但我敬重我的祖宗。把我埋在南岗子吧,树大分枝,他们的儿孙总要分开。其实,在哪埋身都不重要,善良的人都会在天堂里相聚,天堂,那是个美丽的地方。”
刘奇永远闭上了眼睛,到了他向往的地方。
他的遗物只有破钟烂表,刘满丰在钟壳里发现十几年前生产的止痛药,还有大烟土。刘满丰没敢对外人说,偷着扔进东大泡子。
在刘奇的枕头下,有一张焦裕禄的像,是刘奇从报刊上剪下来的。后面有五个字,极认真却歪歪扭扭,像刚上学孩子的笔记,写的是:清官焦裕禄。
刘奇打算让两个儿子把他悄悄埋掉,不要惊扰四邻。乡亲们不同意,他们要让这个耿直的邪门子体面地走开。年轻人打算给刘奇立个碑,请来德高望重的八先生写碑文,八先生想了想,挥毫写下:
社员刘奇,一世平淡,生卒不计。身微如草,则精神张显,忠诚信仰,不懈追求。无建树,也无谎骗缠身,执正气,灭邪言,非大公无私,能公私分明。无恶习,无权钱拖累,轻来轻去,回归天堂。
八先生写的碑文有争议,不写永垂不朽而写回归天堂,不合时代潮流。又因石料短缺,刻工难找,被搁置。
二木匠献出积攒的木料,要给刘奇做个像样的棺材,他老得举不动斧子,工作由刘强和几个年轻人完成。
老黑献上十个花圈,二姑娘提出收钱,被老黑打了一个大嘴巴子。这是老黑首次打老婆,二姑娘也首次尝到老黑的厉害。
兰正来吊唁,他说刘奇一生刚直,刘奇的两个儿子也差不了,特别是城里的刘满堂,是个响当当的工人阶级。还说他儿子虽然是工程师,也是工人阶级的一员,将来一定有出息。兰正挺乐观,一点儿没显老。
刘奇被埋在南岗子,挨着青年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