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增加一些土气,他们蹲在桥栏下向黑暗中射击,只有鬼知道他们的子弹飞向哪里。
女播音员更加声嘶力竭,宣传口号也偏离革命的大方向:“青纱帐里的省联成员们,你们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和我们工大八三一的革命战士对抗!我们没有负担,就是牺牲了,爹妈也只能掉几颗眼泪。十几年后,我们还是伟大领袖**的忠诚保卫者!你们为省联卖命,就是为刘邓陶卖命,不得好死,死有余辜!要想想你们的下场,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
不知女播音员的宣传发挥效力,还是农村出身的造反团成员不想恋战,枪声停了下来。工大八三一的队员抢着上车,受伤的勇士害怕被丢下,哭嚎地抓住急着逃命的战友,战友们想起革命感情,把他们扔进车箱,牺牲者和奄奄一息者被丢在桥面上。司机加大马力,载着溃不成军的“胜利者”向省城疾驶。
枪战以后,下起了小雨,小雨没有冲刷掉残酷的痕迹,却给养路工带来麻烦,他们把十几个湿滑的尸体从桥上扔下去。
这些包裹军装的阵亡学生,大部分没超过十八岁。
从县城传来消息,工大八三一捣毁了县省联总部,还把一位重要的造反派头头打伤。工大八三一损失惨重,新曙光地区的八三一头目被打死。县联合指挥部发下通知,要严格清查全县范围的工大八三一成员,对那些顽固不化分子和持武器者,一定缉拿归案。对持枪反抗者,按现行反革命处理,可以就地正法。
三天后,刘满丰和刘喜来到黄岭大桥下,看到小南河的沙岛上多了十几个坟堆。刘满丰给每一个坟堆都捧上一把土,让刘喜和他一起致哀。说这些被乱枪打死的人都是烈土,历史会记住他们,人民会记住他们。
刘满丰对刘喜说:“革命烈士用鲜血和生命证明,我们工大八三一是保卫**的坚强战士,是真正的革命者,无往而不胜!省联是彻头彻尾的保皇派,总有一天会灭亡!”刘满丰致悼词时掉了几颗泪,刘喜瞅着他“嘁嘁”笑,刘满丰断喝:“不许笑!你这样做,是对烈士的不尊敬,不能告慰烈士的在天英灵。”
刘喜还是笑,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说人死后,灵魂能上天吗?”
刘满丰说:“这是一个庄严的场合,你不要嘻皮笑脸。”
“你告诉我灵魂到天上去干啥,我就严肃。”
“我们无产阶级是无神论者,不相信鬼怪妖魔,只相信伟大领袖**。**教导我们,人是有灵魂的,为革命,为人民利益而牺牲的人,他们重于泰山,灵魂会到天堂。替反动派,替法西斯卖命的人,死后如粪土,灵魂该下地狱!”
刘喜仍然听不懂,他说:“讯季就要来临,一场大水,连沙岛都得搬家。这些坟中的尸骨准被卷进大辽河,连他们的父母都不知他们到哪里安家,谁还会记着他们?”
刘喜的话,让刘满丰非常伤感,他给十几个坟丘行了三个鞠躬礼后,愤怒地掏出手枪,对着空旷的河滩大声喊:“工大八三一必胜!省联必败!打回省城去,打回工厂去,小精灵等着我,我们会共同战斗到胜利!”
刘喜不知道“小精灵”是谁,但他感觉到刘满丰再执迷不悟,一定会惹来灾祸。
他们走下县道,刚出黄岭村,就追上回娘家的何英子。
何英子背个黑布包,里面是她的陪送嫁妆,两手空着,不时地弯下腰揪路边的小草,走得很慢,仿佛娘家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她又不得不往那走。何英子满脸泪水,证明她伤心至极,不用手抹,她知道抹不净。她不回头,因为身后是灾难,是痛苦,没有可留恋的地方。
刘满丰和刘喜从后面追上她,何英子竟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刘满丰超过她,转过身挡在她的面前,何英子“哇”地一声大嚎起来。痛哭中,她把刘满丰当做救命稻草,抓住他说:“段名辉被、被乱枪、打死了!”
刘满丰知道段名辉阵亡的事,但他不知道一个男人的死亡会给新婚妻子造成多大痛苦?他用革命的词汇安慰何英子:“段名辉为保卫伟大领袖**而牺牲,死得其所,比泰山还重。”
何英子没文化,常听别人说泰山重,不知泰山需用多少人抬。段名辉是她和公爹从马车上抬下来的,尸体比活人重。她弄不懂死后的轻重是啥概念,知道没有了男人的女人很凄苦,以后的路会更加艰难。她哭着,用手捶自己的前胸。
刘满丰劝她:“干革命就会有牺牲,一个段名辉倒下,会唤醒千千万万的人们站起来,我们要继承烈士的遗志,战胜省联,把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刘满丰用革命同志间善意相劝,何英子听起来很反感,她在心里叨咕:“这话段名辉没少讲,可他一口气咽下了,我咋办?有一天枪子儿找上你刘满丰,你媳妇也跟我同样下场。你们整天喊革命口号,打打杀杀,难道就是让我们女人年纪轻轻的当寡妇吗?”
何英子仍然哭,她的哭声让刘喜和刘满丰都非常心酸。刘喜接过她背上的包裹,觉得沉,让刘满丰帮着拿,三人慢慢地向刘屯走。
刘满丰对何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