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孙悟空耍弄金箍棒的动作。
马金玲和马成林也从后面赶上来,他俩和刘喜一样,去县道旁的黄岭小学上课。马成林曾经蹲级回刘屯小学,马向勇为了让马金玲照顾他,又让他跟着姐姐混学龄。
一年前,中学、大学全面停课,小学生跟着闹腾一阵后又重归校园,刘喜的上届还参加了升学考试,只是他们永远也等不到升学的通知。现在,刘喜也面临毕业,大部分老师都在学和尚撞钟,不愿撞时便由贫宣队老师代课。
贫宣队老师领学生侍弄校田地,给学生忆苦思甜,讲过去怎样受富人剥削,讲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怎样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也讲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教导学生不忘**的恩情。刘喜这个班的贫农老师觉悟不高,把三年困难时期提到课堂上,还说他的老爹被饿死。学生反映到贫宣队领导,把他逐出校园,又经里外调查,没查出他的近亲属有四类,也没有海外关系,又没有牛鬼蛇神,就没有对他专政,只在档案中注明:“该人只可拔草锄地,不可重用”的字样。
八先生是刘喜的班主任,由于舍不得离开讲台,撞钟时很认真。他不但教语文,也给毕业班补算术,还给学生留作业,批改得很严,让刘喜很少及格。八先生还常常批评刘喜,甚至让刘喜罚站。
刘喜不认为八先生是坏人,是因为八先生是刘昭义的老爹,他喜欢听刘昭义弹琵琶琴,便对八先生格外关照,不在课堂上捣乱,罚站时也不嘻笑。
八先生要退休,但他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给学生上最后一课。
上课钟刚敲响,八先生按例行程序念两段**诗词,又讲了诗词的格律。从平平仄仄转到新诗,讲着讲着流了泪,动情地说:“我在青年时,曾经看过一首诗,写的不怎么好,却被我记住。我老了,和那首诗产生共鸣,这就是青年和老年不同,人的感受也不同。原来这首诗是刻在刘屯的大柳树上,现在我把它写在黑板上,同学们愿看不?”
“愿看。”
回答声响亮整齐。
八先生说:“这首诗没有革命激情,没有歌颂,也没有斗争。同学们要用伟大领袖**的光辉思想做武器,进行鉴别和批判。
八先生用标准的正楷字把诗写在黑板上:
老树腹空伤迹斑,
风雨过后仍凛然,
根枯枝残叶不落,
笑看历史一瞬间。
写完,八先生用粉笔把这四行字圈住,并在圆圈里重重地打个×。他对学生讲:“人生短暂,转瞬即过,当我走下讲台时,我仿佛回到你们这个年龄。”八先生抹了一把泪,又讲:“我从教一生,可以说桃李满天下,兰正的大儿子和我的大儿子都是我的学生,他们上了中学,考上大学,当上了工程师,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材。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介绍。”八先生揉揉眼睛,把课堂扫视一遍,见学生齐刷刷地坐着,他说:“我教过刘屯的贾孝忠、贾孝义兄弟俩,他们都是很有前途的学生,都是人材。”八先生又重复一遍:“都是人材啊!”
八先生擦黑板上的字,动作极慢,故意让残诗多存留一段时间。他把黑板擦净后回过头说:“我知道刚才讲的话不和时代潮流,在此做自我批评,也欢迎红小兵战友们批判我。我要高举**思想伟大红旗,坚持政治挂帅,坚持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和分数第一、学而优则仕的反动思想彻底决裂。也许我真的老了,说话爱走板儿,容易走到老一套上。这是最后一课,唉!老师很想把心里的话都说给你们。去年的毕业班也有一些好学生,考出的成绩都不错,是应该上中学的,可是,可是他们进不了中学的校门。还有你们,有很多有前途的孩子,马金玲不用说,刘喜也很聪明,只要他改掉一些小毛病,准能考上中学。”
刘喜是在批评和歧视中成长起来的,这次在课堂上听到表扬,让他激动得不知把手往哪放。他做得僵直,连眼珠都不动。
八先生表扬马金玲:“这个同学思想进步,热爱劳动,团结同学,尊敬师长。算术学得好,语文也扎实,还有文学天赋。”
刘喜把头转向马金玲,瞅着马金玲的侧影嘻嘻笑。他的举动被八先生看到,八先生没有批评他,而是在黑板上写了一首小诗:
惊看犍牛现半空,
疑是天仙也农耕,
原来老翁在播种,
希望埋在泥土中。
八先生说:“这是以雾为题材的诗,韵律不算太佳,意境很好,富有想象力。这首诗出于一个小学生的笔端,她就是咱班的马金玲。”全班的同学都把目光投向马金玲,马金玲的脸红得像初绽的花朵。
刘喜看看黑板,又看看马金玲,他在心里骂马金玲是小坏蛋,认为黑板上的是反诗,想上纲上线,又找不出反在哪里。刘喜的嘻笑变得异常,手动脚也动,屁股蹭着板凳。
八先生制止他:“刘喜,坐老实点儿!”
刘喜坐不稳。
八先生说:“刘喜同学,老师的批评是对你好,你要虚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