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窝棚的红卫兵领导人并没有高度重视,只是虚张声势,在村里村外做个草草地搜查,然后判定:付老师再狡猾,也逃不出无产阶级布下的天罗地网。
红卫兵没有检查付老师的囚室,也不问他是自己逃出还是有他人相助,采取亡羊补牢的方法,把囚室的小窗用铁板封严。
如果付老师不上吊,有可能躲过枪子儿,而他的死讯传回学校里,却引起不小的波澜。学校组成讨伐队,火速进驻刘屯。刘屯的造反兵团也不甘落后,一边配合讨伐队工作,一边向上级报告,公社把刘辉派回来。
刘辉曾认为吊死人是区区小事,现得知吊死鬼是非常严重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才知小事不小,他指示马向东:“挖开坟墓,看看里面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东西?”
马向东派羊羔子取来镐,羊羔子命令他手下的“战友”去刨坟,“战友”纷纷往后躲。羊羔子骂一句“都是胆小鬼”,自己抡起镐,向坟上刨下去。填上去的坟土被冻实,震得虎口剧痛。羊羔子生了气,大声说:“我刘永烈就是不信邪!”回头看时,淹死鬼坟边上的黑洞像瞪着眼睛一样看着他。羊羔子心发慌,顾不得刘永烈的形象,扔下镐逃窜。
此时,付亚辉发疯似地扑上来,用单薄的身体护住坟,也是哀求,也是呐喊:“你们要刨坟,就先刨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刘辉命令马向东:“把这个小娘们儿拉起来,绑到歪脖树上。”
马向东见村里好多人怒视他,没敢伸手。
刘辉亲自去抓付亚辉,刚弯下身,一双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刘辉回头看,见是马向前,他两腿哆嗦,把往后缩的气力都吓丢。马向前抡拳想打,被刘强抓住胳膊,刘辉得以脱身。
刘辉躲到没有危险的地方,把造反团成员招到一起,连同贺家窝棚的红卫兵造反派,一同听他讲话。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革命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现行反革命分子付家兴在刘屯吊死,是自绝于人民的反革命行为,罪上加罪,必须予以打击,批倒批臭,永世不得翻身!马向前和刘强袒护反革命子女,对抗无产阶级,站到地主资产阶级的反动立场,我们绝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情报,有人为吊死的反革命分子做了棺材,这个人就是刘强。他本身的社会关系就不干净,又干出害国害民的事情,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我们警告一切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的坏人和受蒙蔽者,你们立刻离开吊死鬼的坟墓,把付亚辉交到革命者手中,让我们造反兵团掘开坟墓,进行批判。否则,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会砸碎他的狗头!”
尽管刘辉不断地发出警告,又举起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但他手下人仍然不敢靠近坟墓。坟墓前聚集着刘屯的男女老少,也有东大岗子的部分社员。他们是刘奇、王显富、马向春、李显亮,也有老黑和吴有金,还有马文。一群孩子哭着拉住付亚辉,他们是她的学生。
革命,这个曾经代表先进和人民利益的名词,却被刘辉等人做为捞取政治资本的工具。而同样喊着革命口号的刘屯人,却在现行反革命坟前保护反革命的女儿。邪恶和正义被模糊在一起,而又变得如此分明。吴有金挺起身说话:“奶奶日,人犯家不犯,付亚辉在咱刘屯教孩子,谁也无权抓她!”刘奇站出来说话:“挖坟掘墓是封建地主阶级的行为,我们无产阶级不能干这样的损事。不是我有旧思想,谁干这种事,谁断子绝孙!”马向前挥舞拳头,像是找人打架,他喊道:“嘿、嘿也好,嘿敢动付老师一个手指头,我马向前砸碎他的狗头!”
……
天上飘着轻雪,像散落的纸钱。孩子们冻红的脸蛋儿,像迎春的梅花。付亚辉在刘屯人的庇护下放声大哭,用无法抑制的悲痛送父亲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