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场雪还没化,又盖上一场雪,数九天,刮来的西北风往骨头里钻。小石头顶着风往家走,脸和耳朵都冻得僵硬。
小南河里,孟慧英在冰上徘徊,留下串串脚印。
小石头迎着风喊:“妈……”风呛进嗓子,喊出的声音发涩。
孟慧英想儿子,每天都来这,日日想,夜夜盼,望眼欲穿。儿子的出现,又让她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直到儿子扑进怀,她才流出泪。
小石头拉着孟慧英,感到母亲走路很吃力,他弯下身,要把母亲背回去,孟慧英不同意,让小石头扶着她。
在村口,李淑芝迎上来,显得很激动,拉过小石头左看右看,对他说:“回来就好,快把你妈想疯了,再晚几天,恐怕见不到你妈。”
李淑芝对孟慧英说:“小石头平安回来,你也该吃几口热乎饭,我脱不开身,让秀华帮你烧把火。”
孟慧英勉强笑笑,连说“不用不用”,见李淑芝急三火四的样子,她又问:“婶儿,什么事让你脱不开身?”
李淑芝说:“唉!刘三嫂过世了。”
“朱世文他妈吧?”
李淑芝点头说是。
孟慧英小声说:“刘辉人品不好,不知远近,你和刘强别那么实在。”
李淑芝露出为难色:“不实在咋办?刘辉就我们一家近枝儿,总得对得住他故去的爹妈吧!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刘三嫂临终前嘱托李淑芝两件事,一个是让李淑芝帮刘辉成个家,另一个是把她和刘辉的父亲葬在一起。
对第一件事,李淑芝无能为力,刘强也帮不了。刘辉红得发紫,因付老师的事正在刁难刘强,刘强一家除了当他的垫脚石,刘辉根本没把这个近族放在眼里。
刘辉想掘付老师的坟,也是顺应时代潮流。有的地方把死人按阶级排了队,把四类和无产阶级分开。以前的淹死鬼身份不明,无法确定他的家庭成份,可以暂住乱坟岗子,而付老师是明显的阶级敌人,没资格呆在那。刘辉想在付老师这打开切入口,然后对刘屯的坟地做统一调整。
刘辉被胡永泉调到公社的文攻武卫大队后,曾经高兴得合不拢嘴,经过一段时间后,他的兴奋慢慢地消逝掉。刘辉看到,他在文攻武卫队里只是一名骨干打手,根本没有实权,政治地位上,还不如年轻的退伍军人刘占伍。胡永泉向他透漏,各派联合后,文攻武卫工作队要更名为群众专政队,专政队的成员也要调动。刘辉又看到希望,他要在刘屯做出成绩,以便在调动中捞个一官半职。
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吊死鬼身上碰了大钉子,不但马向前威胁他,刘奇也站出来和他作对。付老师的坟没掘成,他又打起祖坟的主意,要把刘强先人的尸骨掘走,还想把刘军的棺材起出去。刘辉想:“敢拿自己家的祖坟开刀,更显大公无私,更能证明革命立场的坚定性。”
他把这个主意说给马向东,马向东举双手赞成。马向勇知道后,用话刺激他:“把坏人的坟墓从无产阶级的祖坟中起出去,和清理阶级队伍一样,是忠于党、忠于伟大领袖**的革命行动,绝对正确,保证得到领导的重视。就怕你没这个胆量,不说别人,刘强你就搪不住。”
刘辉不忿马向勇,瞪起眼问:“怎么地,我朱世文还怕刘强不成?”
马向勇在刘辉面前晃了几晃,露出奸笑,大声说:“我知道朱领导在重大问题上是个坚强的革命者,为了保卫伟大领袖**,为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为了红色江山永不变色,你一直冲在斗争最前面,不惧艰险,没怕过任何人,但在个人问题上,你可妥协过。”
“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就拿吴小兰来说,如果没有刘强搅合,早就是你的老婆了,现在可好,你还是一条光棍儿。”
马向勇有意激起刘辉的怒火,让他把掘坟的想法变成行动。刘辉也不是软蛋,他对马向勇说:“你别把女人搅合在里面,我朱世文以党的利益为重,不是官报私仇那种人。不就是一个吴小兰吗?白给我也不要。公社里好看的姑娘多得很,我没心思考虑太多,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干好革命工作,个人问题应该放在脑后。你不是说我搪不住刘强吗,把他爷爷的尸骨掘出来,你马向勇怎么办?”
马向勇一脸阴笑,连声说:“好样的,好样的,我佩服朱领导的革命精神。我马向勇也不能落后,一定配合造反兵团的革命行动。”
就在刘辉准备领人在祖坟里动镐时,他妈咽了气。
刘辉从小失去父亲,刘三嫂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母亲的养育之恩,刘辉非但不报,却对母亲产生怨恨。他埋怨母亲改嫁,却不想母亲改嫁也是为了他。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母亲不迈出这一步,他很可能去了乱坟岗子。后来刘三嫂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