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们,既然四类的子女成了异类,被当做地主资产阶级的接班人,那么,“趿拉鞋”的儿子长大后一定和“趿拉鞋”一样坏,虽然他现在像一条虫子,长大就会变成一条蛇,这条蛇还不是刘喜曾经玩耍的小灰蛇,而是一条毒蛇,在毒牙没长成之前,刘喜要拔掉它。
怪笑让刘喜的脸变型,嗓子里发出的“轰轰”声让人发瘆,他把全部力量都用在拉弹弓的两只手上。
“啪”地一声,弹弓的皮条被拉断,弹子没飞出,皮条回弹到刘喜的眼睛上,眼里流着血,却不见一滴泪。
把自己打伤,让刘喜更加愤怒,他跃起身往台上闯,却被一双大手抓住。
刘志把刘喜拽出人群,尽管刘喜不情愿,还是被强迫回了村。
和刘喜一同回村的是小石头和四胖子。
四胖子胆小,在整个批斗过程中一直提着心,谷长汉被押走,四胖子也随着松了一口气。小石头最近很反常,他愣愣地看人,很少说一句话。刘喜用弹弓子对着谷长汉,这两个孩子都看在眼里,四胖子为刘喜捏一把汗,而小石头则用眼盯着刘喜。
刘文胜被刘辉定为富农,四胖子哥几个都不服气,等刘辉调回公社,大胖子和二胖子去大队找孔家顺平反。孔家顺先把大胖子哥俩喝斥一通,然后把他俩驱赶走。但孔家顺没忘大胖子哥俩求他办的事,睡了一宿觉,也感觉刘文胜有点屈,便特意去了刘屯,做了这样的指示:“刘文胜是不是富农,先吊起来,为了削弱阶级敌人,暂时不让他和四类分子在一起,如果形势有变,再抓他也不晚。”
有了孔书记的这句话,刘文胜不再和刘晓明一行人游街,但他的罗圈腿比以前还要弯,只是他的四个儿都挺直了腰板,四胖子也有了加入红小兵的希望。
小石头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认为妈妈说爸爸的事不是真话,从谷老师对他的态度看,他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出身,甚至怀疑不露面的父亲不在人世。他问自己:“爸爸是怎样死的?他不会为革命献身吧?因为烈士的子女和常人不一样,都有着特殊的待遇,最起码有着羊羔子那样的气势。爸爸因病而死?病死的人多得很,他们的子女不受歧视。”想到这,小石头不寒而栗,他觉得父亲很可能是人民的罪人。
小石头认定母亲把真情隐瞒,但他实在不忍心揭穿,母亲太苦了,苦得没了活路。
立秋,真正意义的夏天还没结束,刘屯人就到了收获茅草的季节。今年雨水勤,茅草比往年茂盛,又因兰书记领人挖了沟渠,排灌站起了作用,刘屯人终于尝到没有内涝的甜头。满甸子茅草,队里割不过来,边边拉拉的地界丢给了个人。
刘喜利用星期天给家里割草,刚割一捆,碰到小石头。小石头割了五大捆草,背在身,跪在地上起不来。刘喜从后面帮他往起提草捆,小石头刚欠身,被草捆压倒。他从草下钻出身,握着镰刀看刘喜,刘喜没有嘻笑。小石头低下头,用手拽着捆草的绳子,拖不动,又不舍得扔掉。
孟慧英给小石头送来菜饼子,见刘喜,她把饼子掰开,一个孩子一半。还告诉小石头不用急着往家背草,到晚上她再想办法。刘喜吃完菜饼子,和小石头一起割草,边割边玩儿,抓了好多青蛙。
孟慧英选择大一些的草片,将割倒的草都整齐地散放着,等待凉干。马向勇赶着马车来到她跟前,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大声对骂。刘喜看到这些,握着镰刀拉起小石头就往孟慧英这里跑。
马向勇见来人,赶着马车离开。孟慧英流着泪,说话都发颤:“不要脸的瘸子,也太欺负人了,我们孤儿寡母,躲他都躲不开,我看是要把人逼疯啊!”
刘喜瞅着马向勇的背影一阵怪笑,笑得孟慧英直害怕,她把刘喜拉进怀,发现刘喜握刀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小石头的泪水在眼里打旋儿,握刀的手哆嗦,让孟慧英更加伤心。
第二天,刘喜故意起个大早,和小石头一同去上学。半路上,刘喜拉住小石头,要拦截马金玲。小石头不同意,刘喜说他是屁蛋,活该全家人都让马向勇欺负!
小石头咬着牙说:“马向勇是个大坏蛋,我恨不得一拳打死他!只是现在还小,打不过还要连累我妈,等我长大,决不绕过他!”
刘喜说:“打不过马向勇,可以打马金玲,我帮着你,把马金玲打得不敢去上学,让她的班长当不成。”
小石头摇摇头,低声说:“马金玲和马向勇是两码事。”
“是一码事,你的脑袋也该开开窍。现在最时兴的话讲得好,一说你就知道,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四类的子女准反动。你看乔红霞,成天低着头,大气不敢出,装着一肚子反动思想。马向勇虽然不是四类,但他坏得流脓,马金玲的坏水一定少不了,把她打一顿,让马向勇难受,咱俩也解解气。”
小石头盯住刘喜,没有怒目圆睁,刘喜也没嘻笑。时间还早,去学校也没用,他俩坐在道边。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像一团火球在燃烧,刘喜的心里烧着复仇的烈火,把马金玲当成打击的目标。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