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篮球的规则是不许用脚踢,而散漫的造反兵团战士不习惯有悖革命的穷规戒律,愿意在破篮球似的大脑袋上连踢带打。
突然,刘喜生出怜悯,弹弓也随之抖动,再看谷长汉,像一个需要帮助的受难者,掉下的泪都值得同情。刘喜的表情变得严峻,想嘻笑而出不了声。
十几年来,苦难和挣扎让这个无泪的孩子用扭曲的目光看待社会,在复杂的人群中,他习惯地分为两种,那就是好人和坏人。这种机械的分法借鉴于现实,源于传统。正统的分法是根据家庭成份,以此来界定同志还是敌人,这中间也有可以团结的朋友,但概念极其模糊,这样的朋友往往因形势的变化而飘忽不定。刘喜的敌我分法,不考虑是哪个阶级,很难被社会相容,可笑又可悲的是,他把遗传做为好坏的界限,马向勇是坏人,他就认为马金玲是坏人。更有甚者,刘喜把对待他家成员的好坏,做为鉴定好坏人的标准,谷长汉害过刘志,他就认为谷长汉是坏人,就不能让谷长汉得好,不放过一切报负谷长汉的机会。
刘喜重整弹弓,对准谷长汉的大圆脸,大圆脸被革命群众打得面目全非,刘喜也能认准哪是他的脑门儿。
一个男孩蹿上台,刘喜认识,他是两年前被刘喜痛打过的尚百利。
尚百利学习不好,打架斗殴有一套,在班里称王称霸,教文化课的老师没有一个喜欢他,却被体育老师谷长汉看中,成立红卫兵组织,让他当了班级的中队长。按理说,这是谷长汉对他的重用,可尚百利觉得是屈才,大队长的位置给了别人,让他耿耿于怀。
尚百利争大队长的位置不是没道理,他成份好,立场坚定,第一个给校长写大字报的就是他,还敢歪歪扭扭签上大名。
可谷长汉也有犟脾气,你越要官,我越不给。他把一名女学生扶上大队长的宝座,和尚百利的仇怨也由此结成。让尚百利高兴的是,红小兵大队长就任没几天,就成了谷长汉的受害者,不但让出位置,还可以借此把谷长汉打翻在地。
尚百利不知从哪弄来的黄军装,穿在身上很肥长,没有皮带,用布条扎住腰,臂佩红袖标,也显英姿飒爽。他薅着谷长汉的头发,立在谷长汉身边,这是他故意做的造型,意在吸引更多的目光,只可惜他的小眼珠滴溜转,让人感到,这是小偷下手前的神情。
看到尚百利,刘喜想到“趿拉鞋”,对尚百利的仇恨油然而生,弹弓子的目标开始转移,对准了尚百利的小眼睛。
自从黄岭水库那次打架后,刘喜和尚百利虽然经常见面,却不在一起玩儿。尚百利恨刘喜,忘不掉吃了两个嘴巴子的亏。但是,他又躲着刘喜,觉得这个笑嘻嘻的坏小子太狠毒,说不定什么时候遭到偷袭。而刘喜对他的仇恨来源于大人,仇恨造成的伤害是巨痛而长久,刘喜对尚百利嘻笑的同时,却在咬牙切齿。
人们,当你用利剑伤人时,你可曾想到你要面对的仇恨吗?也许你想不到,你觉得有逃避的本领,也许你想到了,但是你不怕,因为你有利剑护身,可以震服一切。很少有人想到仇恨会连带无辜,在刘喜和尚百利的仇恨中,尚百利是无辜者,他遭到刘喜的痛打还不算完,刘喜还要把他置于死地。
刘喜的脸上露出嘻笑,弹子就要射出,他扭头看一眼刘志,刘志聚在一起的眼球已经拉开,像是凝神思考。刘喜在心里呼唤:“二哥,台上这两个小子都是仇人,这是报仇的最好机会,你放过他们,我不干,我要下手了!”
刘志忽然站起身,看样子想离开。刘喜再看谷长汉,谷长汉被人提起,大圆脸耷拉着,像具挺不起来的死尸,尚百利飞起脚,踢在他的鼻子上,鲜血从鼻孔流下来。
蓦地,刘喜的心一阵发颤,同时觉得身上发冷。他还不知道,这是善与恶在心灵中的一次交锋。
人的生死,是很简单的自然现象,不管地位高低,躯体都要回归大地。而善良的人,都有不灭的灵魂,因为这样的灵魂很高尚,便有了虽死犹生之说。最可怕的是灵魂的泯灭,人们把这种没有灵魂的空壳叫做披着人皮的豺狼,他们没有信仰,不受道德限制,玩弄法理,为所欲为。
刘喜幼小的心灵被扭曲,并没有死掉,灵魂在短暂的震颤中迸发出微弱的火花,火花虽小,却照亮善良。他忽然觉得,挺不起身的谷长汉虽然可恶,却不堪一击,就像对待一个战败的俘虏,善良的人们应该对他宽容。
刘喜把对着尚百利的弹弓拉紧,在射出弹子前的瞬间,刘喜也想到打伤尚百利的后果。
尚百利不是被斗对象,还是红小兵干部,把他打伤,一定被造反派抓起,轻者皮开肉绽,重者命归九泉。因为这就放弃报仇吗?不能,决不能!评书中的英雄除暴安良,没有怕死的,他们都会死里逃生。刘喜想到自己练过“兔子蹬鹰”的功夫,又觉得在众多的对手面前用不上。
刘喜的心里也曾矛盾过:尚百利挨过打,不但没报负,还总是躲避,没理由再和他做仇。但是,成年人的办事方法影响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