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挨顿王八捶,那是过去的话。现在来说,叫做盗窃集体财产,如果上纲上线,就叫破坏社会主义。只有四类分子、阶级异己分子、三反分子、牛鬼蛇神和黑五类才干这种事。
依刘志的脾气,会立刻把这些瓜收回家,别说吃瓜,连瓜香也不会让她闻。可刘志面对的辛新,是他从心里敬重的人。
刘志说出实情:“柳丛里边有一块地,是我家的小开荒,我哥哥留出一小部分种了甜瓜,侍弄得好,结了很多。怕别**坏,让刘喜常来照看,刘喜在队里看热闹,没心思来这里。这些都是头喷儿瓜,最香甜。”
他磕开一个小白瓜,递给辛新,辛新咬一口,说了句:“真甜。”然后问刘志:“你的脚咋地了?”
“没什么,没什么,被树茬子绊一下,不碍事。”
辛新提议:“咱俩找个树阴处凉快一下。”
两人往前走,来到大柳树下。
说是大柳树,那只是过去的称呼,这个称呼和葱郁的小柳树明显不符,只有腐朽的树桩和露出地面的树根还能印证大柳树的沧桑。如今,新生的小柳树有大碗口粗,柳树旁边长着一棵小榆树,受它欺负,小榆树偏向一边歪着长,被村里人称做歪脖树。贾半仙说小榆树不吉祥,又不敢公开宣传迷信,只命令孙二牛和有望不许再去乱坟岗子。
刘志把辛新领到柳树下,辛新不愿呆,她看到淹死鬼的孤坟,心里瘆得慌。
两人来到河堤上。
河堤的窝棚住着护堤人,他们常在堤上寻护,辛新觉得堤上太显眼,还容易引起猜疑,便提出和刘志到河边坐坐,理由是河边凉爽。
近年来,小南河水不如以前清澈,鱼虾也见少,但在河滩地干活的社员,渴急了仍然用手捧水喝。
河滩上分布大小不均的柳树,树间是齐腰深的荒草,一棵较大的垂柳下,有块秃地儿,青草长得矮,被踩平,好象常有人在这休息。现在是后晌,不会有人过河,辛新不必担心旁人的打扰。柳树的枝条垂得很低,像娇弱女人长长的秀发,树根护着岸,顽强地承受河水的冲刷。
刘志用镰刀割断柳条,拧下皮做个柳笛,用双手握着吹,音符单调却很悠扬,低沉伤感。辛新好奇地说:“看不出你刘志还有这两下子,吹得不错,把歌词说给我听听。”
刘志说:“随便吹吹,哪有啥歌词?”
“也得有个内容吧!”
“是有点儿内容,念出来你别笑话,也别往政治上拉。”
辛新笑了笑说:“政治工作是一切工作的生命线,每个事都要涉及政治。但今天例外,你说吧,不会给你扣帽子。”
刘志说出歌词:
“河边柳,垂着头,
轻摇轻摆显温柔。
微风帮你来梳理,
清水映得你含羞。
一双黄莺喜鸣唱,
晨露映碎多少忧?
河边柳,垂着头,
自怜自爱更温柔。
蜻蜓飞过你微笑,
狂风突起浊水流。
洪水袭来身淹没,
留下无限痛与仇。”
辛新说:“资产阶级情调。”
刘志说:“你改一改。”
辛新摇着垂下的枝条说:“我这个人,只会挑毛病,让我修改,还真的不行。我也喜欢垂柳,垂柳摇动腰身,很像痴情的少女,娴静,温和。它不该长在河边,不该泡在污水里,有一天经不住冲刷,就会跌到河里。”辛新注目河水,她的影子倒映,轻浪中,突然感到自己被淹没,惊恐地往后退,扑到刘志怀里。
刘志认为辛新晕水,告诉她不要怕。但是,他看到被河水拉扯变形的双影,心中出现少有的恐惧和沉痛。
辛新让刘志坐在她身边,说出此行的目的:“我要写一篇关于农村文革运动的调查报告,你们刘屯是文革试点,有大量的工作经验。已经调查了几位,今天想从你这调查到最有价值的材料。”
刘志问:“你以前偏重数理化,几乎不问政治,怎么热衷搞调查呢?”
辛新说:“无产阶级起来革命,推动时代变革,人在变,意识形态也在变。每个青年都应该认识到,不问政治就站不稳革命立场,会混淆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两条路线,有了知识,也是臭老九,也会被历史淘汰!”辛新从兜里拿出纸和笔,对刘志说:“把你经过的事都说出来,不必担心说错话被人检举,咱俩是老同学,可以保留一些私心杂念,我只捡对革命有利的东西记。”
从短短的接触中,刘志看出辛新变了一个人,但他相信辛新的良知不会泯灭。在刘志心中,辛新的善良是永恒的,他认为和辛新说话,不必瞒着藏着,应该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刘志说:“辛新,你应该记住于老师教导我们的话,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辛新微笑着说:“刘志,你错了,思想跟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