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刚从地里回村,没进家就被纠集在一起,让他们的家人送来各自的高帽,排成队等待发落。乔瞎子在南沿泡放牛,红卫兵让老逛把他换回来。老逛只放十头老母猪,没带崽,扔到南大坑丢不了。
乔瞎子刚站到刘文胜身后,贾半仙也被“请”了来,她后面是肖艳华。和平常不同的是,肖艳华没挂破鞋。
这些人在小队门前聚齐后,由刘晓明领队在村里游街,先由东头向西走,再从西头转回来,他们走得很慢,像是磨蹭时间,也是等待什么,这样的举动,仿佛是一个盛大活动的前奏曲。
四类们弯着腰,还互相偷视,都想耍滑把身子挺起一些,又怕弯得比别人差而遭拳脚。实际上他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红卫兵和造反队员根本没监督他们,天气热,谁也不愿遭那份洋罪。贾半仙不用弯腰,但是,她要不停地敲锣。每敲一下,肖艳华就要念诵一声,四类重复,边敲边念:“文化大革命好,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反动四类跑不了,一个也跑不了。刘晓明跑不了,王显才跑不了,杨敬祖跑不了,乔瞎子跑不了,刘文胜跑不了,现行反革命分子刘军也跑不了。”肖艳华领着四类念完这些,贾半仙连续敲锣,跟耍猴艺人叫场的锣声差不多。一阵热闹之后,又恢复刚才的敲法。肖艳华念诵:“文化大革命好,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牛鬼蛇神跑不了,我也跑不了,肖艳华跑不了,贾半仙跑不了,还是一些没挖出的反动派也跑不了……”
这套节目是满天红编排的,让四类分子和牛鬼蛇神自己表演,每天一次。如果有政治活动,这些人可以随意调过来。
天气热,吹过来的风烤人,风里夹着潮气,人们喘气都觉得憋闷。场院里的人忙活一阵后,都跑到队院的大门洞子里乘凉。场院空荡荡,阳光照下来,坚实的场地就像一个摊煎饼的大平锅,人上去,会产生一种被烙干的感觉。
吴有金和刘奇走到场院门口,被红卫兵和造反队员推搡出去。红卫兵怕麦车强行进场,每个车前派三名小将把守,社员们都被召集到小队部。小学也停了课,付亚辉把学生领出教室,连黄岭小学的谷长汉也把学生带过来,气氛格外紧张。
刘屯的人们意识到,这是一次大的批斗会。一些人心里打起鼓,怕灾难降临头上。
四类和牛鬼蛇神进了场院,主动站到台子后边,革命群众和被批斗的主要对象没进场,他们可以适当地抬起头,但必须站齐,门洞里的红卫兵可以看到他们的阵容。
太阳稍稍西斜,天气更热,麦子成熟在地里,麦车进不了场,大队又来通知,让全体社员停工开会,吴有金和刘奇的心被蒸烤。
入伏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一旦大雨降临,成熟的小麦就无法收回。而眼下,村里很多家庭已经断粮,两位队长都尝过挨饿的滋味儿,蒸烤的心在滴血!
社员们集聚在小队里,等着往场里卸麦车。战斗兵团还打出横幅标语,写着《拔麦子也是搞革命》的字样,口号虽然这样喊,谁也不愿冒着挨斗的风险到地里遭日晒,包括总司令马向前,也知道在门洞里吹着凉风痛快。他说:“吴队长不下话,咱就在这呆着,嘿、嘿也好,同样挣工分儿,傻子才去干累活呢?”马向前怕刘辉报复他,已经做好准备,他不但手持锋利的镰刀,还让羊羔子不离左右,呆在门洞边上,身后留有退路。
红卫兵好象着了急,时不时地派人到村口瞭望。远处传来铜铃声,两挂马车疾驶而至。马车上坐满红卫兵,红卫兵押着两名学生,学生被五花大绑,脸上满是血痕。
马车驶进场院,稍作停留。等满天红、刘辉领人在场院排好队,车上的红卫兵把两名被押者推到地上。
柳红伟奉命给拉车的牲口喂草,看到在地上挣扎的学生后,“唉呀!”一声,仰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