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弥漫着浮云,阳光照下来,更觉得闷热难耐。南下洼的麦田里,马向前领着社员锄麦茬地里的草。麦子成熟,垄沟里的黑豆秧已经伸蔓。杂草疯长,从麦垅上蔓延到豆棵间,对即将收割的麦子影响不大,却直接威胁豆子的成长。
麦子是春麦,长得好,亩产也不能超过一百公斤,比玉米、高粱的产量低很多。队里大面积种它,主要是因为春麦生长期短,可以在涨水前收获。另外一个原因,小麦是细粮。虽然上级明确规定,细粮上缴粮库,队里也明睁眼漏地给社员分一部分,妇女、孩子们再捡些麦穗,不但有浆子打疙布,过年过节还可以吃上烙饼和饺子。往年,社员要给祖宗上供,今年破四旧,上供的规矩也要破,省了白面,孩子们也吃不到抹着红帽的馒头。
麦茬是黑豆,豆粒小,产量也不高,侍弄好,产量在一百五十公斤左右。这种豆子生命力很强,只要水淹不过头,它就能存活。黑豆秧呈蔓壮,抗踩压,被杂草欺负,它也能结角。黑豆出油低,油豆、酱豆都不用它,除上缴公粮外,队里要留一部分做饲料,当年老逛偷的马料,就是这种黑豆瓣子。
刘志也在锄草,他排在最后,别的社员拿完垄,他才懒洋洋地支起身。别看他起身晚,却冲在前,刘文胜、“老连长”都被甩在后面。
在平常,吴有金会提着锄头挨垄检查,也常让羊羔子,二胖子等人返工,奇怪的是,找不到刘志的毛病。刘志从小就干农活,体格又好,把地铲好对他来说不是难事。而事实上,数他铲的质量最差,这是他有意不好好干。刘志花费心思对付吴有金,揣摩他检查的时间,吴有金检查过后,刘志就开始糊弄,铲过的地和没铲差不多。“老连长”看不惯,说他几次,不见效果,刘志仍然我行我素,气得“老连长”骂他是“败家子”。
领着干活的马向前也知道刘志干活差,但是,他轻易不说刘志。觉得刘志刚出校门儿,对农活生疏,差点就差点,伸出十个手指还不一般长,当打头的就应该宽容。
今天,马向前刚铲半条垄,刘志已经铲到地头,到地头还不老实,弄段苇叶做个笛儿,捂在手里“嘶啦嘶啦”地吹,吹几声,又爬上树,掰些树枝垫在树杈上,搭起个吊铺,仰面朝天,在树阴中享受微微吹来的凉风。
马向前擦掉头上的汗,回头看,一些老弱的社员落到后面。他们弓着身,背受日晒,面受烘烤,为了往前赶,都顾不得擦汗。他看了眼身边的刘强,刘强汗流浃背,一边用锄铲,还不时地伏下身拔草,显得很艰苦。马向前奇怪:“刘志咋这样轻松,莫非他的垄上没长草?”又一想:“不对,准是这小子藏奸。”马向前提着锄头来到刘志垄上,这一看不要紧,立刻气上心头。原来刘志只铲了浮土,麦垄沟里的草基本没动。
马向前走到刘志搭吊铺的树下,用力晃树。刘志从树上栽下来,有准备,没摔着。他瞪着眼问马向前:“你干啥?”
“嘿、嘿也好,你给我返工!”
“你凭啥?”
“你看你那条垅,跟熊瞎子啃得差不多。”
“还有的不如我呢。”刘志想狡辩,想说羊羔子,刘文胜铲得都不如他。但羊羔子跟着刘辉搞革命,不在铲地之列。刘文胜铲得差,他落在最后。刘志没话说,便耍起了无赖:“反正我就这两下子,让我返工,没门儿!别说是你,吴有金来了我也不返工。”
“好、好,嘿也好,你不返工就不返工,今天没你的工分儿。”
“你敢!”刘志的两个黑眼仁往一起靠,斜得吓人,他大声狡辩:“在家呆着的人都挣工分儿,我下地干活了,比他们强!”
要搁以前,马向前就不再和刘志费话,让刘仁把刘志的工给勾掉就算完事,而今天他觉得刘志说话仿佛在理,便想和他理论理论:“你说嘿不干活挣工分儿了?”刘志想拿马荣顶撞他,细一想不合适:“马荣是他亲叔叔,马向前会找理由争辩。”刘志说:“刘辉干了几天活?他挣得工分儿比你都多。”
提到刘辉,马向前恨得咬牙切齿,瞪着大眼珠子说:“那个王八犊子,我总想杀了他!他是你本家哥哥,你有意见,我还有意见呢!吴队长整不动他,我也没办法。”马向前为了压服刘志,也学会把问题上升到政治高度,他说:“嘿、嘿也好,刘辉自称是革命带头人,你不能和他比。”
“马向东、吴殿发也不下地干活,工分儿也不少挣。”
马向前被噎得说不出话。
对于马向东、羊羔子等人不干活拿工分儿的行为,马向前意见很大,多次跟吴有金提,总是被驳回。马向前发怨气:“嘿、嘿也好,我也不干这臭打头的,多干活,还要得罪人。以前周云给刘有权当打头的,挣两个伙计的工钱,我比他领人多,就比普通社员多那么两个工分儿,还赶不上那些搞革命的混混们。”
吴有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