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村里人请仙除灾,钱是他们主动给的,有些人主动给我都不要。我把镇水大仙请来,治服了河妖,队里给我啥好处了?吴有金连工分儿都没给。当官儿的讲为人民服务,无产阶级革命派讲为人民服务,老仙儿们也讲为人民服务,我把老仙儿请来,是为乡亲们做好事!”
孙二牛闭了嘴,贾半仙着了急,她催促丈夫:“火烧眉毛了,有什么屁赶快放出来!”
“你刚才的话,有进步的一面,可以对刘辉讲,态度不能强硬,他们让你低头你就低头,让你游街你就游街,保证不挨打。”
贾半仙哭丧着脸,又掉了泪,然后大嚎起来,边嚎边叨咕:“我贾半仙也没抱谁家孩子跳井啊!怎么有人想到整我呢?活了半辈子,还得叫人牵着游街,这是哪辈子做得孽啊!我一个大老娘们儿,有脸没脸不要紧,可孩子脸面往哪搁?有望不小了,他受不了这么大的伤害啊!”
孙有望在公社的铁匠炉学徒,不知道家里出了事。
孙二牛眼里饱含泪,忍不住,眼泪掉在脚面上。他说:“今天你游街,明天说不上轮到谁,很多人都逃不过这次劫难。”
贾半仙擦干泪水看着孙二牛,心想:“说他压不个屁,看来他的屁还真不少,整出的词儿都在理儿。”贾半仙不愿自首,更不愿戴着高帽游街,事到如今,只好照孙二牛的办法去做。
夫妻俩共同动手,很快就做成了一顶高帽。孙二牛在屋里四下看,还翻了有望用过的书包,当他把书包打开时,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把书包收拾好,小心翼翼地放在梁上。他对老婆说:“咱村会写字的人不算少,我看你一个也别用,高帽上的字,请外队人写最合适。
贾半仙弄不懂孙二牛的话,但他不想让丈夫解释,也不想反驳,因为她想到一个人,就是东大岗子的刘昭义。
刘昭义赶着牛群回队,路过刘屯村前,看到马向东领人去何荣普家,猜想到何家又要遭殃。走到两村中间处,贾半仙急匆匆地追上来,拦住刘昭义,求他在高帽上写字。
刘昭义发愣,心里想:“这贾半仙挺会跟形势,不敢搞迷信,她学会整人了!你做高帽让我写字,我可不干丧天良的事。”他用鞭子抽打牛,嘴里吆喝着,试图甩掉贾半仙。
受了冷落的贾半仙一阵心酸,站着流眼泪,还“呜呜”地哭出声。
刘昭义闻声回头,觉得贾半仙举动反常,他纳闷儿:“想整别人她哭什么?不愧是半仙,真会做样子,猫哭老鼠,不安好心。”刘昭义又一想:“这女人喜欢装神弄鬼,名声也不好,可她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也没见她和哪个男人不干净。她整天把老仙儿挂在嘴上,骗吃骗喝,但从我记事起,他都是以劳动为生。这女人没后台,没帮手,又不愿受欺负,嘴不让人,自己搪不住,把老仙儿搬出来助阵,安慰自己,也安慰一些穷苦人。她能平白无故地给别人做高帽?学刘辉的样子整人吗?”
刘昭义停住脚,贾半仙跑上来,拉住刘昭义的衣角,哀求他:“二侄子,帮帮婶子吧!这个高帽是为我自己做的。”
刘昭义感到震惊:“革命运动我经历不少,还没听说自己给自己戴高帽的事。”他问贾半仙:“刘、刘、朱世文叫、叫你这样做?”
贾半仙摇头。
“那、那你做、做它干什么?”
“二侄子,你别问了,牛鬼蛇神那几个字我不会写,你帮婶子写上吧!”
“我不、不写。”
贾半仙拽着刘昭义不松手:“乡里乡亲的,求你这点事还不行吗?你帮婶子写了,婶子不会忘掉你的好处,我回家烧柱香,让老仙儿帮你娶个好看的媳妇。”
刘昭义不相信世上还有什么老仙儿,更不信能得到神仙的帮助,他觉得这个满脑袋迷信思想的女人很可笑,可再可笑也可笑不到自己批斗自己的地步啊!他说:“婶儿,不、不是我、我不想给、给你写,你要戴上牛、牛鬼蛇神的帽、帽子,摘掉可、可就难、难了,刘辉,朱、朱世文还、还得叫人牵、牵着你游、游街,红卫兵还要打、打你。”
贾半仙说:“是祸躲不过,刘辉已经盯上我了,中间出个岔头,肖艳华出了事,我这才往后躲一天。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不如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刘昭义弄明白贾半仙自己做高帽的苦衷,同意给她写高帽上的字。
天已经很晚,刘昭义急着把牛赶回圈,手里又没笔墨,推迟到明天给他写。并嘱咐贾半仙不要急,保证在刘辉抓她前把高帽上的字写好。
刘昭义没在高帽上写牛鬼蛇神,而是竖着写了“贾半仙”三个大字,三个字下有四行小诗:
贾半仙不是仙,
牛鬼蛇神不沾边,
蓬莱国老不过海,
灶王老爷不攀烟。
贾半仙只知道字写得不错,不知写的啥内容,她戴上高帽,去了革命突击队的临时指挥部。
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