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一丝云,太阳火辣辣地照在甸子上,有时会吹来一阵风,带来的都是热气。刘屯的牛群耐不住炎热,在老牤牛的带领下寻找水泡子,遛得乔瞎子腿发麻,布鞋撑开口子。
东大岗子的牛群起早就被刘昭义赶到了南沿泡。刘昭义选择一个高岗处,割来树枝支个凉棚,凉棚下铺上半干的茅草,又在地上插了树枝做后背,往上一倚,挺舒适。但刘昭义没急于享受,而是走下土岗,在伴生芦苇的草地上蹲下,用镰刀砍土,割碎土下的草根,然后用手抠,约莫一尺深,抠出的土坑见了水,澄清一会儿,用手捧起来喝,觉得挺清爽,他才返回凉棚。
刘昭义把牛赶到南沿泡是因为这里水草丰富,牛吃得饱,容易看护,虽然离家远点儿,也觉得合算。
太阳接近头顶时,这群牛已经吃饱,它们趴在泥水里倒嚼,用尾巴扫打身上的瞎虻。刘昭义斜躺在草铺上,手里握几根细柳条,时不时地驱赶身上的苍蝇。这里地势低洼,土地还未开垦,刘昭义不用担心牛群糟蹋庄稼,可以舒舒服服地仰在草铺上看蜻蜓找伴儿。由于文革运动的逐步深入,刘昭义感到形势严峻,不敢对牛弹琴,也不敢唱什么琵琶琴曲。他把琵琶琴藏在草垛里,在凉棚下玩起了绿膀儿膀儿。绿膀儿膀儿是青蛙的一种,个头比普通青蛙小,浑身都是绿色。这种青蛙脾气大,被人抓到后它气得鼓鼓的。刘昭义握紧它的两条腿,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敲打它的头,嘴里念着:“气鼓、气鼓,找不到老祖……”青蛙肚子鼓得像个球,刘昭义瞅着它笑,笑得很勉强,也很焦虑,好象有急事等他去做。
乔瞎子的牛群也到了南沿泡。
因为以前年年发洪水,南沿泡常是一片汪洋,这几年雨量少,不怎么内涝,刘屯和东大岗子两个小队都看中了这个地方,南沿泡的隶属权有了争议,两队互不相让,又都不派人管理,这块处女地,成了放牛的好地方。
甸子上也有草,吴有金和马向春都派专人看管,如果再把牛赶进大草甸,放牛人就要罚工分儿。这几年草值钱,又好卖,不能因为养几头草牛就把草甸子毁坏。刘昭义有时偷着把牛赶进南甸子,可乔瞎子没这个胆量,他天天晚上挨批斗,知道为革命放牛的重要性,也知道把牛赶进南甸子的严重后果。乔瞎子放牛的地点多数选择在草甸子边上,旁边有庄稼,看管起来很吃力,乔红霞放学后常来帮他。今天牛群不听话,左拐右拐进了南沿泡。刘昭义看到乔瞎子把牛赶过来,心里一阵窃喜,自语道:“可以脱、脱身、身了。”
自打刘喜无意中把牛赶进马荣的地里以后,乔瞎子开始不信任刘昭义,觉得这个“结巴”抓他的“大头”。尽管刘昭义多次主动合作,愿意和他一起放牛,乔瞎子还是躲着他。
乔瞎子跟在牛屁股后面进了南沿泡,刘昭义急忙钻出凉棚打招呼:“哎!乔大、大侄儿,我这有凉、凉棚,你来这凉、凉快一下。”
乔瞎子比刘昭义的老爹小不了几岁,但辈份却比刘昭义小,这不能怨他的祖辈结婚早,是因为乔瞎子娶了刘家小辈份的闺女,论起来,他管刘昭义叫表叔。
乔瞎子对这个表叔没好感,刘昭义喊他两声都装没听见,要不是刘昭义有要事在身,他就不搭理这个一只眼。但是,刘昭义急于用乔瞎子看牛,便喊了第三声,并不顾表叔的身份,也不顾比乔瞎子高出很多的社会地位,低三下四地把凉棚让给这个富农分子,急急忙忙地奔刘屯走去。
刘昭义去刘屯,是为了帮助贾半仙。
刘辉带人去抓老黑,贾半仙就预料到大难临头,这个曾经呼唤神仙的女人,在革命突击队面前没了灵验,同时也没了主意。他回家求助孙二牛,没想到这个“一扁担压不出半个屁”的丈夫在危难时刻表现得格外冷静和果断,他告诉贾半仙不要怕,并提出让妻子主动自首。
贾半仙痛斥丈夫:“孙二牛啊孙二牛,你今天总算开了口,可出的主意比狗屁还臭!你老婆就要被人骑了,你无动于衷,还让我去自首,自己送上门儿让人欺负,戴上大高帽,挂上两只破鞋,我倒豁出去了,你真想当王八咋地?”
孙二牛反问贾半仙:“你不去自首,还有什么好办法?”
贾半仙火气更大:“我有好主意还回家问你?还不如听驴叫呢!”
孙二牛不说话,贾半仙撕他的腮帮子,孙二牛也不挡,等贾半仙主动松了手,他才说:“依我看,还是自首这条路走得通。”
“怎个自首法?”
孙二牛走出房门,从院里拽回一捆秫秸,抽出两根,一边剥皮一边说:“咱自己做个高帽戴上,主动向刘辉、马向东承认罪行,保证以后不装神弄鬼,不骗钱财。”
贾半仙打断丈夫的话,瞪起眼睛说:“孙二牛!我可认识你了,你不是不会放屁,而是不想放。耍戏自己老婆,你的鬼魔道真不少啊!你说我骗钱财,我骗过谁的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