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年春,温暖仿佛来得早些,正月里,冰雪就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东大泡子上布满重新封冻的冰窟窿,小石头在冰上用铁锹铲大人们丢弃的小鱼虾。铲小虾的还有几个孩子,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捡到一些。刘喜没长性,把一捧裹着冰的小虾丢到小石头的小筐里,拉着四胖子去弹玻璃球。
三胖子没上学,刘文胜说他可以当个半拉子。刘喜失去伙伴,又把四胖子拉过来。
刘喜也不爱上学,还偷偷到队里干了一天活,虽然和老弱病残一起干,他觉得还不如上学好受。这件事被刘强发现,踢了他两个腚根脚,又把他饿了一天。一踢一饿还真见成效,刘喜期末考试得了个第一。这第一给他带来两项好处,母亲奖励他一双新鞋。虽然是单鞋,在冬天穿着,心里也高兴,站在那些露着脚尖的孩子跟前,刘喜很自豪。再一个好处是调到后排,不再受陆老师的榆木教棍之苦,还可以在后面给马金玲捣乱。不过他欺负不到马成林,因为马成林蹲了级,回刘屯小学念书。
发了大水,刘屯的孩子到黄岭上学不方便,上级决定让二年级的孩子也回来上课,暂时由付老师一个人教,以后再派老师。
学校缺老师,又给吴小兰一次机会,然而,这最后一次机会又失去了。这次不怪吴有金,而是吴小兰本人不愿回来,她从父亲和姨父那里得知,刘强已经把感情转向杨秀华。吴小兰极度伤心后,便把对刘强的爱封闭在心灵深处,她躲避刘强,甚至躲避村里所有人。
学校想启用刘昭义,而刘昭义说,当个民办小学老师是屈才,没看上这个差事。
刘昭义是八先生的二儿子,高中刚毕业,没考上大学,回了乡。他是东大岗子乃至黄岭地区的真正才子,比他才干高的只有兰正的大儿子和刘昭义的大哥。这两人的翅膀都比他硬,已经远走高飞。刘昭义也想飞出去,被高考这道“龙门”挡了下来。刘昭义不认可,觉得凭自己的本事完全可以跃过去。
八先生通过关系到县教育局查了高考分数,刘昭义的分数远远超过录取分数线。八先生以为“高招办”在操作上出了误差,又托人活动,想把刘昭义补进大学。被托的同事告诉他:“别费劲了,教育局没搞错,刘昭义这样的学生没有上大学的资格。”
八先生一头雾水:“难道刘昭义在学校犯了错误?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这老二说话结巴,把进步的言语表达成落后了?”
同事说:“不是因为你儿子做错了什么,是因为你,还有你的家庭成份。招生办综合起来考虑,便取消了他的升学资格。”
八先生的成份是上中农,在旧社会有过一般性的历史问题,哪一项也够不上四类。但是一综合,问题就变得严重和复杂,刘昭义便不情愿地回到家乡。
刘昭义不服气,他问父亲:“我哥、哥哥和我一样出、出身,他上了大、大学,我咋、咋不能上?”
八先生的心情很沉重,他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只好安慰儿子:“不上大学就不上吧,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只要听伟大领袖**的话,就有光明的前途。”
刘昭义这样反驳父亲:“你老、老是叫、叫我听伟大领袖的话,他、他老人家怎、怎么不一样、样对待,在农村摆、摆弄地球,有啥、啥出息?”
刘昭义从小结巴,给望子成龙的八先生心里投上一片不小的阴影。但刘昭义朗诵课文挺流畅,看不出语言障碍,给了八先生一些欣慰。中学后,刘昭义数理化学得最出色,这正随了八先生的心愿。满以为这个二儿子能和兰正的儿子一样有出息,当一名国营企业的工程师,可现实击破他的希望,也击碎刘昭义的梦想。
刘昭义个头不矮,体格也不错,就是不爱干农活。让他铲地,草比苗剩得还要多,队长马向春没少剋他,不见一点儿成效。马向春只好安排他放牛,让他挣大半拉子的工分儿。
刘昭义早晨把二十多头牛赶到甸子上,晚上早早地赶回来,与不会说话的牲口为伴,省下语言,不用在人前结巴,换得悠闲自在。他常常把牛赶进刘屯的地界,吴有金往回撵,他还振振有辞:“什、什么你队我队,都是中、中华人民共和国领、领土,牛吃、吃哪的草都、都一样长、长膘,杀、杀了都是给无、无产阶级解馋。”吴有金知道他强辞夺理,但大道理又摆不过他,只得睁只眼闭只眼,刘屯的荒甸成了他放牛的草场。
发大水时,刘屯的草甸被淹,三十多头牛转移到东大岗子,放牛的乔瞎子被暂时撤换,派四名壮劳力昼夜看护。刘昭义把他的牛混入刘屯的牛群,理由是东大岗子出地,刘屯出人帮他看牛,谁也不吃亏。
大水撤走后,狼又回到刘屯的荒甸子上,它们三两成伴,常在夜间进村偷袭猪崽。刘昭义的牛群里有四头小牛,马向春怕被狼叼走,再三督促他看好牛群,最起码在夜间把牛赶回圈。刘昭义我行我素,把队长的话当做耳旁风。有人建议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