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华笑笑:“我自己想来。”
“你来干啥?”
“帮你干活。”
刘强觉得杨秀华的话可笑,心想:“锯伐这样的大树,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干起来都非常吃力,没听说有女人干过这种活。”他对杨秀华说:“伐树不是绣花,也不是编苇席,小姑娘不但干不了,而且碍事。按通常的规矩,砍树时,不许女人靠前。”
杨秀华靠在树干上,目视刘强,含着笑。
刘强用手弹锯片,草屑在锯片上跳动,他摆着手撵杨秀华:“回去吧,别让你娘惦记。”
杨秀华把刘强看了半天儿,轻声说:“有的女人就伐过树。”
“谁?”
“吴小兰。”
她的话像锤子一样砸着刘强的心,刘强的脸变得很难看。
杨秀华本想用这话刺激刘强,没想到对刘强伤害这样深,赶忙解释:“别看我比吴小兰瘦点儿,力气不比她小,她能干什么,我也能干什么。”
刘强问:“你怎么知道吴小兰伐过树?”
“听别人说的,你俩一起去了林场。”
刘强心潮翻涌,脑海里浮现出在大兴安岭的幕幕画面。那里虽然艰苦,甚至吃不饱饭,但他和吴小兰如同自由的小鸟,在广阔的原始森林里飞着、跳着、欢叫着。他多么希望再回到从前,再回到林场。
林场人耿直,耿直得有些野蛮,容不得半点儿花腔和虚伪。那里人善良,善良得有些愚蠢,对别人的爱也倍加珍重。他们粗鲁,粗鲁得有些天真,相互间常有欢闹,甚至大声骂娘,大打出手,但他们不会把利剑刺向工友的心灵。伙计们知道刘强带来一个美丽温和的小妹妹,这个妹妹有文化,通情达理,他们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和吴小兰离开时,他们真情相留,相送时给他俩带足返程的食物。可是,亲人的苦难、村庄的旧颜让这对青年留了下来。经过和全村人的共同努力,家乡在一天天变好,可苦难并没有减少。本想两个人共同承担,心上的人失去了,失去得那么突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刘强眼里含着泪,用锯片刮着树皮。杨秀华掏出手绢递过去,半开玩笑地说:“男人有泪不轻弹,流泪不是男子汉。”刘强接过手绢,连她的手都抓进大手里。
杨秀华盯住刘强的一双泪眼。
泪花中,刘强把她看成了吴小兰,展开双臂要拥抱。瞬间,刘强感到自己认知上出了错误。用两手抓住杨秀华的双手腕,把她扶坐在树根上。
刘强问杨秀华:“村里都知道这事吗?”
杨秀华摇摇头,悄声说:“反正我知道。”
刘强说:“吴小兰是跟我去了大兴安岭林场,可她在食堂做饭,到山上砍树的都是男人。”
杨秀华想站起身,扶着刘强的肩,用商量的语气说:“我帮你带锯还不行吗?在关里,女人嘛都干,我顶个男劳力。”
刘强往回撵她:“快回家吧,荒甸子里太背,让村里人知道你和男人在一起,准会有闲话。”
“我不怕!”杨秀华目光坚定,语音干脆:“跟我信得过的男人在一起,什么也不怕!别人不怕烂嘴,让他们管够说。”杨秀华的目光从刘强脸上移向锯片,她拽过去,把锯把递给刘强。刘强轻轻推开她,和气地说:“你来的时间短,不了解村里的情况,一些闲话会把你压得喘不上气。你在我们村里也该找婆家了。有了闲话,小伙子用白眼儿翻你,会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想不到杨秀华会说出这样的话:“闲话越多越好,说得越难听越好,只要你不嫌就行。我希望别人说咱俩钻草垛,省得再有人打我的算盘。”
刘强惊愕地看着杨秀华,杨秀华嫣然一笑,顺过锯,一头交给刘强,自己用双手握着另一头。
锯齿进到木头里,杨秀华拽得非常吃力。为了让她省点劲儿,刘强尽力往回推。杨秀华拉着锯,轻轻哼起刚刚学会的东北小调:“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小外甥也要去。敲锣了,打鼓了,台上男女起舞了……”刘强只顾拉锯,没理会她唱得对错。
杨秀华又唱起了家乡歌曲:
“我家门前那条河,
平平静静像支歌,
垂柳轻摇甩秀发,
羞笑少女水中卧。
我家门前那条河,
平平静静像诉说,
蒲絮飞时鱼虾闹,
苇花丛中唤情哥。
清清小河水呀,
融进我心窝。”
这支歌,曲调优美,杨秀华唱得很动听,拉锯的速度也降了下来。突然,杨秀华松了手,刘强看到,她满手的血泡被磨破,血从指间往下滴。刘强用手绢给她擦,包扎中,刘强胳膊肘碰到她的胸上,杨秀华轻轻地“啊”一声,用手背护住被碰的地方。刘强的目光投过去,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由于出的汗太多,杨秀华湿透的衬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胸脯凸起,轮廓清晰。刘强感到,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爽快的小姑娘,而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