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锯,蹲下身锯了几下,锯板打弯,无法锯进去。他变得急躁,站起身,用手撸掉脸上的汗,又把流进眼里的汗水往外揉。
一群乌鸦在头上“啊啊”地叫个不停,让人在闷热中生出凄凉。刘强往路上看,有两个人从村里走来,他心里一阵激动,认为来了帮手。
两人从大柳树旁走过去,刘强看出不是本村人。这两个人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矮小干瘦,说着话,听不清说什么,看得出两人挺高兴,就像完成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历史使命。
乌鸦不喜见这两个人,它们从村口跟来,用叫声驱赶。蓦地,刘强的头发全部竖起,不祥和恐怖同时袭来。他定定神,目光紧随两人的背影,心情非常沉重。
从几次外调中,刘强清楚这两人来刘屯的目的,为了把父亲打成反革命而不辞劳苦。从他俩开心的样子看,目的已经达到。刘强在心里问:“人,为什么以坑害他人为乐趣?这二人的一时的开心,换来的是他人的灾难,甚至以生命为代价!人,为什么以巴结领导做为生存的手段?都说适者生存,难道就没有别的生存途径吗?为了讨得领导高兴,像疯狗一样咬人,该有多少无辜遭受灾难!”
看着父亲蒙难,刘强无能无力,他不能拦住这两个人,也拦不住这两人。不得不思考是谁给外调人员提供的黑材料,也很自然地把目标指向吴、马两家。
然而,候胜和鲁卫军这次外调根本没有接触到吴、马两家的任何人。吴有金履行着对吴小兰的承诺,尽量避开和刘强的矛盾,更不愿看到刘宏达被无端陷害。
小南河静静地流淌,像镜面一样倒映河边的垂柳,一群快鱼从水面上箭一般地擦过,把水面划出道道裂口。候胜和鲁卫军坐在河边的土楞子上,已经脱了鞋,还要在河边歇一会。
鲁卫军仰着身,晒着太阳说:“这个地方挺不错,真想多呆几天,只可惜呀,吃不到以前那种文化米干饭喽!”候胜仍然保持高度的政治觉悟,他说:“我们的任务是来外调,把刘宏达问题搞定性了,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干革命不能讲吃穿,当初李淑芝给我们的好吃好喝,都是糖衣裹着的炮弹,是想拉拢腐蚀无产阶级革命者。多亏我俩觉悟高,才没中她的阴谋诡计,终于把伪保长落实在刘宏达的头上,回去交差,等着吕书记给他戴历史反革命的帽子吧!”
候胜笑,鲁卫军笑,侯胜笑得疲倦,鲁卫军笑得酸楚,两人笑脸上露出狰狞。树上的鸟儿被惊飞,河里的鱼往深处躲藏。
鲁卫军从兜里拿出档案袋,捧在手里觉得很沉重。为了拿到刘宏达当保长的证言,他跑了四次。有过新鲜大饼子的香甜,也有过吃马料的苦楚,有过不下井干活、到农村溜达的那种惬意,也有过看到小媳妇没过门、就被吕希元奸淫的心酸。现在,他心里很不平静,就像打碎了五味坛子,不同滋味都刺激他的神经。他想:“费了很大劲儿,又牺牲很多东西,终于把刘宏达搞成反革命,也能看到吕书记开心的笑,还会受到表扬。那么下一步干什么?如果再回去下井,年轻的韩青叶就白让老家伙占便宜了。”鲁卫军希望吕希元多发现几个刘宏达这样的人,可吕书记还没有确定目标。
鲁卫军眼里噙着泪,是成功的喜悦,也是难以言喻的悲痛。
候胜把湿土攥成团儿,抛进河里,水面涟漪重叠。他轻松地伸伸胳膊,笑着说:“刘屯这个村子不大,矛盾真不小,看得出,吴有金这个队长和刘宏达一家就别着劲。不知他怎想的,把那些多嘴的人都打发了,找来个吞吞吐吐的老家伙,哪知道让你鲁卫军连蒙带吓,乖乖地摁了手印。刘宏达能抗刑,死也不认账,看他这关怎么过?”
鲁卫军坐起身,由于身子重,和土楞子一起往下滑,要不是拽住柳树枝,就会掉进河里。他更正候胜的话:“那不是连蒙带吓,那是革命手段,这些都是跟吕书记学的。”
候胜伸出手,抓住鲁卫军的胳膊,把他拉回原来的地方。和鲁卫军相比,候胜显得单薄,但他突然可怜起这个年轻的壮汉。
吕希元和韩青叶的龌龊,候胜已有所闻。开始,他觉得鲁卫军愿意用老婆做交易,后来,看出鲁卫军也是出于不得已。吕希元有权有势,鲁卫军反抗不了,只得认!要想摆脱吕希元,除非小娘们儿反咬一口。韩青叶也不傻,她会权衡利弊,鲁卫军的绿帽子还要长期戴下去。
鲁卫军把一块儿土扔进水里,试试水情,虽然水溜不大,他们也怕掉到窝子里。两人站起身,树上的乌鸦又叫了起来。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乌鸦都藏身在树丛里。
老鹰的影子罩在大柳树上,惊飞树上的一群小鸟,它们拍打着翅膀四处逃窜,有的还落在锯片上。刘强脱掉上衣,拿在手里挥动,意在驱赶老鹰。
一个姑娘向大柳树走来。
“吴小兰!”刘强一阵惊喜,跳起身大喊。但清醒的理智告诉他,吴小兰已经进城了!
姑娘越来越近,看清是杨秀华,刘强感到意外,大声问:“谁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