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皮对着它们“嗞嗞”几声,告诉它们这里的危险还没排除,让它们耐心等待,不许乱叫乱动。它用前爪扒开铁链上的土,牵动铁链拉开踩夹。铁链拴着另一把踩夹,埋在土里,黄皮子拽不动。
要是平常的黄皮子,一定跳上前用前爪硬薅,那样做,就会踩翻另一只踩夹。这只黄皮子非常谨慎,它转过身,打算领着孩子们绕进洞去。
小崽子跟着它走,大黄皮子靠在踩夹这一边,保护着它们。
一只小黄皮子嗅到香味儿,不顾一切地扑向耗子肉,大黄皮子阻挡不及,它只好舍身上前,叼住小黄皮子的脖颈,让孩子离开地面,而它自己的前爪踏上踩夹的铁片。
大黄皮子松了口,四只小黄皮子惊慌地钻进坟洞里。大黄皮子挣扎着,拖着铁链一点点地向树丛挪动。
四只小家伙看到母亲被夹住,它们一同冲出洞口,跟着母亲身后“嗞嗞”叫着。
大黄皮子的叫声更为凄惨,像一位善良母亲赴刑前面对儿女时的悲痛。它要告诉孩子们这世界非常凶险,嘱咐孩子们要学会独力生活。大黄皮子不想死在儿女们面前,继续往柳树丛里钻,柳树丛能遮掩它的身体。
小黄皮子不舍母亲,它们跟着,跟着,跟进树丛里。
刘强从树上跳下来,也跟到树丛旁。他用手电筒照着被夹住的大黄皮子,用力跺着脚,想把四只小黄皮子赶走。小黄皮子冲着刘强叫,不知是求他放了它们的母亲,还是因为他害了它们的母亲而表示抗议。大黄皮子拖着铁链和倒戗树枝挣扎到此,已经没有一点儿抵抗能力,“嗞”叫声都显得勉强。刘强用脚拨翻它,又用镰刀把顶在它的胸口上,黄皮子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慢慢地合上痛苦的眼睛。
刘强用手电筒照着这只黄皮子,看出是一只上好的货色,最少也值三元钱。三元钱,够刘强顶着烈日铲五天地的工分儿报酬;三元钱,可以替小弟弟交上半年的杂费;三元钱,可以买几十斤马铃薯,弥补家里粮食不足。这三元钱太有用了!只要刘强手中的镰刀把轻轻往下一摁,这三元钱就等于到手,也就是这么一摁,一个无辜的生命就将结束,还有那四个不能自立的小家伙,也会在几天内死掉。
刘强松了手,大黄皮子挣扎着站起来,缓了一口气,又拖着铁链往树丛里挣扎。刘强琢磨怎样给黄皮子打开踩夹,因为打开踩夹比处死黄皮子难得多。想处死它,只要镰刀把摁在心窝上稍稍用力即可完成,要打开踩夹必须冒着被咬伤的风险。为了安全起见,刘强在寒风中脱下棉袄,盖住黄皮子的头,用一只脚踩着棉袄,两手掰开踩夹。
黄皮子得了救,仍然没忘它的四个孩子,“嗞”叫几声,领着四个小家伙钻进坟洞里。
刘强收拾起踩夹,天空已经放亮,他踩着晨霜往回走,心里有种难以诉清的感受。
经过一宿的折腾,刘强已经对打黄皮子这个行当非常厌倦,看着被狼撕碎的兜子,脸上苦笑着。
走到村口时,迎着孟慧英出村。
孟慧英左手提个小包,右手领着小石头。小石头的小脸儿被晨风吹得通红,鼻涕流到前襟上。为了让儿子不受冻,她把棉袄给小石头套在身上,像个拖地的长袍。
孟慧英穿得很单薄,冷得发抖。
刘强主动搭话:“嫂子,这么早去哪?”
孟慧英一脸愁苦:“回娘家。”
“啥时回来?”
“不好说。”
刘强知道,这“不好说”里面话中有话,又不便多问,目送孟慧英母子走进甸子里。
刘强走到家门口,看见杨秀华。杨秀华眼圈儿发黑,倚着门框,显得很疲倦。
刘强问:“你等谁?”
杨秀华答:“没等谁。”
刘强说:“外边冷,进屋去吧!”
杨秀华没进屋,她斜过身子,让刘强进了房门,目光一直跟着他。
刘强回头看,杨秀华眼里含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