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得急,下得大,一夜没停。刘屯的街上汪了水,泥泞的路上很少有行人。刘强家房子露得厉害,整个屋里没有能睡觉的地方。他和母亲把炕席支起来,从柜里翻出一块破旧的油布,铺在炕席上,全家人倚在下面。刘强又把家里仅有的一件蓑衣利用上,让刘喜在它下面睡觉。
大雨下到中午,龙王爷感到疲劳,刚刚喘口气,又开始工作。雨点虽然没有早晨那么大,但雨丝很密,雨里夹着凉风,让人感到,这场雨一半会儿停不了。
吴有金从早晨就去了刘仁家,合计雨后凉晒麦子的事。随着雨不停地下,吴有金的心跟着发凉。他知道,这样的雨下到晚上再不停,小南河就有决口的危险。一旦决口,这一年又白忙活了,大部分社员还要挨饿。好在麦子已经进场,一定把到手的粮食保住。如果大堤有危险,立刻敲钟,组织社员把麦子往高岗地运。
虽然麦子是细粮,按规定全部上缴国库,但是,大灾之年把麦子交给国家,为革命做出贡献,感动有关领导,也会拿到较丰厚的救济粮。救济粮是粗粮,能填肚皮比什么都强了。
刘仁家还坐着马向勇,他不是来商量排涝的事,也不对怎么晾晒麦子感兴趣,他来刘仁家,很大程度是冲着孟慧英。孟慧英不在家,扫兴的马向勇话很少。
马文没来刘仁家,吴有金派他护场,场院的窝棚被大雨淋透,里边呆不了人,谁也不知道他钻到哪里。
生产队的房檩结实,上面的房土厚,房顶坡度匀称,雨水流得顺畅,很少有漏的地方。屋里聚了很多男人,他们都是为了躲开漏雨的房子来到这里扯闲皮,火炕热乎,坐在一起唠些家长里短也是享受。人们都学得聪明,谁也不讲现实,吹牛皮都远离政治,没人讲涉及领导的敏感话题,把荤话说腻了,便有人把冬天听来的评书在这里重讲。
刘奇年轻时就喜欢摆弄牲口,他和饲养员王显富谈论队里的马,焦点落在枣红马身上。这匹马真是怪,村里的车把式使不了它,见了刘强却非常温驯,好象通人性,知道和刘强亲近,气得马向勇用鞭子抽它的眼睛,要不是刘奇制止,枣红马的眼睛准被打瞎。
马向勇打枣红马时,刘奇真的急了眼,愤怒的指责马向勇:“你还是人不?和枣红马对奏,还不如哑巴牲畜!”马向勇不情愿地扔掉鞭子,背后骂刘奇:“这个老倔巴头,你他妈不回城,偏要死在这个穷地方。”马向勇只在背后骂,见了刘奇就低着头走开。
马荣嫌家里乱,想到队里清净一会儿,刚坐下,他又惦记家,心里说:“外面的雨不停地下,一大群孩子别跑出来,老婆还在月子里,不能让她淋着雨。”
马荣老婆自从生了马向伟以后,一直不停地生,如今是五个孩子的母亲。马荣不满足,还让她继续生下去。马荣抱着这样的观点:“多一个孩子就多三百六十斤口粮,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谁多生谁便宜。妈啦巴,这点儿账傻子都会算。”
孟慧英去了吴有金家。她知道,大雨天队里没活干,家里准会聚男人。孟慧英不爱和男人们掺和事,更不爱看马向勇色迷迷的眼睛和那张阴险的脸,给刘仁收拾完早饭,便早早地来找吴小兰。吴殿发在屋里闲不住,领着弟弟到泡子里搬鱼。
吴小兰心里燃着火,天上的雨就向浇进她胸中的油,他从纸窗窟窿往外看,仿佛在茫茫雨雾中寻找什么。孟慧英看出吴小兰的急躁心情,把没纳完的鞋底儿递到她的手上,并且安慰她:“这天气是挺憋闷,每个人心里都很烦,帮嫂子把这只鞋底纳上,手头有活干,想得事情少。”她看到屋里凉着吴小兰的湿衣裳,故意笑着问:“小兰,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大小姐,怎么淋湿了衣服?”
雷雨来临时,吴小兰冲到街上。刚从街上抱回柴禾的孟慧英把这一切都看到眼里。
吴小兰被问得不吭声,王淑芬唉声叹气。
吴小兰帮孟慧英纳完一只鞋底,已经到了晚上。下雨天,社员都吃两顿饭,孟慧英张罗回家给刘仁弄吃的,吴小兰拉住她:“嫂子,你先别走,有件重要事想和我妈说说,你也听一听。”
王淑芬听吴小兰要说重要事,急忙扔掉手里的针线活,靠在闺女身边。
吴小兰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儿她才说:“我当盲流时没去表姨家,而是和刘强一同去了大兴安岭。”
“唉呀呀!”王淑芬直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呀!我觉得不对呢,你进家刘强就回来,哪有那么巧的事?”
吴小兰哭着说:“早说有啥用,我爹已经死了心,让他知道,说不定干出啥事来。”
王淑芬用手捋着闺女的辫子,噙着泪说:“你爹就是那个犟脾气,一条道跑到黑的人。在三个孩子中,他最疼的是你。他是为你好,你可千万不要恨他。”孟慧英在一旁问:“我到刘屯的时间短,不怎么了解内情。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