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端到家谱前。往年插香的碗里装的是米,今年只有用草灰代替。家谱前供着两个净面的饽饽,还有两个大红萝卜,馋的小刘喜直想拿过来吃。奶奶拽着他哄:“别着急,撤了供都给你吃。”
李淑芝在家谱前念叨:“灾荒年,活人吃不饱饭,先人们也该体谅一下儿孙,将就点儿吧!”她把香点着,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仰望家谱乞求:“祖宗在上,受后人三拜。这几年,家里不太平,年年有灾祸,宏达有家难回,小强又逼跑了!先人睁睁眼睛,帮帮儿孙吧!让后人过几天安稳的日子。”祷念完,李淑芝又让刘志跪下磕头。刘志连磕三个头,跪在地下瞪家谱上的神像。李淑芝催促他:“快祷告几句,来年会有好运气。”刘志不吭声,又连磕三个头离开。
小刘喜哭哭啼啼,跪在家谱前磕了头,磕完不起来,对着祖宗流鼻涕。奶奶把他搂进怀,小声说:“男人们,在祖宗跟前是不准哭的,擦干泪,做个祈祷,祖宗会保佑你,咱喜子大了有出息。”奶奶的话音刚落,小刘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李淑芝心情沉重,刘喜的哭让她更加伤心,忍不住说:“大过年的也哭,难道这孩子真是丧门星?从他出生那天起,就哭得全家不得安宁,如果真像贾半仙说的那样,怕是活不过灾荒年了。”
外面响起几声零星的鞭炮声,很快被呼呼的风声淹没。刘志跑进屋,喘着气告诉母亲:“妈,咱家的猪卡在茅坑里,我拽不动。”李淑芝急忙到茅房把猪拽上来,它已经断了气。
李淑芝脸色木然,看不出是悲是忧,对家人说:“死就死吧,用它过年。”
这只小猪是大食堂解散时李淑芝从小队抓来的,打算喂大后卖掉,换几个钱儿改善一下家境。可是粮食短缺,人都吃不饱,猪就更没食儿了。养了半年多,才长到三十多斤,还生了一身癞。数九后,天气寒冷,它冻得抽了裆。又下了几场雪,它没处找食,就去钻茅房,脑袋卡在茅坑里,无力挣扎,毙了命。
李淑芝把小猪放在锅台上,用水烫去毛,又在饭桌上开了膛,割下头蹄下水,然后用清水煮。李淑芝生来胆儿小,平常不敢杀鸡,谁也想不到,她会把小死猪收拾的这样利落。刘喜守在锅旁,没煮熟就急着要吃,母亲撕下肉递给他,刘喜不嚼就往下咽,母亲数落他:“没饥没饱,老天爷给你长个没底的肚子。”刘喜嫌母亲摘肉慢,急得直哼哼,哼得李淑芝的心像烧焦一样,边往刘喜嘴里放肉边说:“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你不哭行不行?贾半仙说你活不长,难道你真是讨账鬼?”
大过年,李淑芝觉得说儿子的话太重,她哭着抱起刘喜,母亲的泪和肉一同送进刘喜嘴里。
刘喜肚子吃得挺鼓,仰起脸看妈妈,想不哭,可眼泪和鼻涕流在一起。
奶奶和刘志都吃了肉,只有李淑芝一口没吃。奶奶劝她:“别人都吃了,你也吃几口吧,好赖也是肉,我们也算过年了。
李淑芝说:“我吃不下,过年了,家人不能团圆,喜子他爸也不知咋过这个年哪?刘强向北逃了,那地方太冷,我担心他挺不住。”说到这,她想大哭一场。奶奶说:“过年不能哭,会瞎眼的,再伤心也得挺着装乐,这样,下年的日子才好过。”
刘志盛了骨头递给母亲,李淑芝接过碗,看到碗里还有肉,端到家谱前,合手祷告:“先人们,过年了,享用供品吧!虽然是小猪,也算有点油腥,来年家境好,我们会用猪头供奉您。保佑一家平安吧!保佑宏达别出事,保佑强子跑得远些,别让灾祸跟着走。”
夜色沉沉,旧的一年无声无息的溜走,村外传来几声饿狼的嚎叫声,新的一年又将开始。
刘屯以前有守夜的习惯,午夜还要接神,这一年都被饥饿折磨得无精打采,人们对神仙的感情也随之淡漠,他们早早地钻进被窝睡觉,没人理会众神的归处。
刚过初三,工作组就进了村,勒紧裤带的人们都警觉起来,还有人提心吊胆。特别是李淑芝,好象预感到又有新的灾难即将降临。
工作组进村三天,没来找李淑芝麻烦,她稍微放松一些,心想:“这些人如果冲刘强来的,他们早该找上门,看来不是这码事,表明水库那边追得不紧,或者真相大白,洗清了刘强。”但李淑芝非常清楚:“目前形势下,既然整理了你的材料,再想推翻是不容易的。不管怎样,眼下没来抓人,能躲一天就算一天吧!”
她在街上遇到刘辉,往家招呼:“辉,大过年的,你咋来了?拜年吧?快进家。”刘辉看了看这个本家婶娘,没有搭理她,仍然往前走。李淑芝跟上来:“辉,你妈她好吗?让她来串门儿,挺想她的。前面就是家,你别见外,没啥好吃的,糠菜饼子还有,大冷天,婶儿给你烧口热水,暖暖身子。”
刘辉站住脚,瞪着眼看李淑芝。李淑芝见他一脸凶相,身上一阵发冷,心想:“这孩子咋地了?是不是受了刺激,或者遭受什么打击。他父亲死的早,跟着母亲到外村,他乡别土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他?”转念一想:“刘辉长大成人了,还在公社做事,没人敢欺负他。是因为吴有金的闺女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