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要顶起这个家。”刘志蒙头躺在被窝里,刘强没有打扰他。
奶奶用两手抚摸刘强的脸,久久不舍离开。奶奶仿佛有预感,刘强这一走,她再也见不到这个长孙了!奶奶摸索着从炕角掏出一个红布包,哆嗦着交给刘强,颤抖着嘴唇说:“这是几年前老孬家园子里种的大烟,和他要了这些,你拿着,有个病灾儿就吃一点儿,准管用。”
李淑芝把收拾好的包裹帮刘强背上,从嗓子里发出嘶哑音:“孩子,快走吧!去车站,然后向北走,那地方冷,听说饿不着。”
刘强看看母亲近乎呆滞的脸,无比悲痛地喊:“妈!”
话音没落,被李淑芝推出家门。刘强回身拉门,门在里面闩住,屋里传出悲哭声。
刘强走出几步,回头看一眼家。家里的煤油灯仍然亮着,屋里一片昏暗。旧木窗已经残损,秫秸搭成的房檐被风吹得“唔唔”作响,房土零星掉落。
这个房子还能经得住风雨吗?为了盖房子,也就是为了一根柱脚,刘强失手砍了马向春。如今他走了,谁再顶起家里的大梁?刘志行吗?他还小!
刘强依依不舍地离开家,孤零零地走上草甸子。突然,刘志从后面追上来,递给刘强一包东西,是两个馒头和两个菜团子。馒头是刘强放在家的,菜团子是李淑芝留给刘志上学吃的。刘强不要,刘志递给他就往家跑。刘强来不及嘱咐弟弟,刘志就跑进家门。
西北风搬来一块云,铜钱大的雪花飘落而下,天空变得更黑暗,家在刘强眼里模糊了。
刘强注视家,看到一个人矗立窗前,如一尊塑像,任风吹,任雪片扑打。他在心里喊声“妈”,撒腿往回跑,当看到母亲凝固的面容时,他停下脚步,强忍着抹了一把泪,迈开大步向荒甸子里走去。
飘扬的雪花被寒风撕碎,冰碴打在李淑芝的脸上,麻木的脸感觉不到刺痛,眼睛大睁着,眼前一片黑暗。她不眨眼,深陷的眼珠一动不动,目送儿子走,走远,走远!眼泪在她脸颊上结了冰,形成两根对称的水柱。
风在号啕,李淑芝在哭泣:
风狂雪冻寒九天,
母子两别泪涟涟。
此行千里或万里,
相见何月又何年?
刘强刚走出村子,发现一个黑影跟在后面,这黑影不像狗,也不是狼,像个人影,显得很灵巧。刘强走得快,人影也跟得快,刘强停了脚步,人影也停下来。
“难道遇上了鬼?”刘强觉得奇怪,心想:“世上哪有鬼,都是人们承受太多的灾难,对未来存有美好的期望。”他小声说:“要是有鬼该多好,善恶美丑都有定数,人类也不至于那么虚伪和疯狂。”
刘强从旧道抄近去车站,走到大柳树下,他坐下来。想歇歇脚,再看一眼家乡,也看看黑影能不能跟到这里。
黑影停下来,好象蹲在地上。
刘强没理睬,摸着大柳树,回想起兴建青年林在这里歇凉的情景。这棵被村里人说得神乎其神的大柳树,见证了他和吴小兰建设家乡的青春热情,见证了风华少年纯洁的友谊,也领悟到一对年轻人的初恋。刘强坐在大柳树的根上,寻找和吴小兰坐在一起的感觉。
他把目光投向柳树旁的孤坟,可怜起被小南河淹死的陌生人:“这个淹死鬼已经在这里埋了多年,村里人都说他邪,认为很多不幸都是由它引起的。可谁知道,他也有苦衷,一个人躺在这里,到现在也没找到家人。”刘强对淹死鬼还有另一番感情,那是头一次逃难,这里是他的栖身地。夜深时,孤单的少年曾呼唤淹死鬼出来和他做伴儿,可是,他只能在坟上点起柴火来消除难熬的寂寞。也就是那把火,让刘屯人更加恐惧这里,使他得以安全地藏身。
刘强站起身,后面的黑影也站起来。他放开脚步向南走,黑影紧跟不放。
刘强从冰上划过小南河,一直走向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