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达所在的学校离家远,从贺家窝棚坐火车有三站地。 他回到学校,学校领导还在征求批判意见,很多教师已经预感到急剧变化的政治形势,全都缄口不言,刘宏达面对精心写好的书面材料,变得很彷徨。人生中的几次打击,使他不得不瞻前顾后地去思考。他怕领导在材料中挑出严重的政治问题,毁了自己不算,更主要的是连累整个家庭。如果不把材料交上去,又白费了自己的心血,也错过了大好时机,自己的冤屈也就永远无处诉说。刘宏达狠狠心,把材料中的敏感语言删掉,怀着忐忑的心情交了上去。
刘宏达先是希望他写的东西能被领导过目,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后来又怕被领导揪辫子,幻想那些带有批评的文字在没亮相时就进入历史的垃圾堆。
形势的变化出乎意料,所有提意见的人都受到处罚,意见尖锐者被戴上右派帽子。帽子虽然不大,却被开除公职,重者蹲进监狱,轻者和四类为伍。正当刘宏达惶恐不安时,等来一个处理决定:“该同志思想有右的倾向,不适合教育工作,遣返回乡,待思想改造后再用。”
虽然刘宏达有思想准备,但是,没想到处理的这样重。他低着头回了家,整天不出屋,眼巴巴地熬着日出日落,痴呆地改造着不合时局的右倾思想。麦子拔完了,高粱长出了苞蕾,刘宏达也没等来“再用”的通知。他的心情非常烦躁,曾经读过四书五经的教书先生,在家里骂起老婆孩子。
时间是最好的磨练,刘宏达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细一想,感到后怕。比起那些戴帽的右派分子,他又感到庆幸。右倾思想需要改造,革命者并没把他从人民内部踢出去。
刘宏达不知道,他没当上右派分子是亏得学校做了大量工作,包括把一些有思想情绪的人清出教师队伍。很多学校都这样做,客观上使很多刘宏达这样的人免遭更大的劫难。
在家憋闷了半个夏天的刘宏达到队里出工,由于对农活生疏,还赶不上半拉子。队里给他记半个工的同时,马向勇等人又追溯到土改,说刘宏达的成份定得不合理,半拉子不能视为整劳力,如果当时把刘宏达当半拉子计算,他家最低也是个小地主。
说归说,宣扬归宣扬,马向勇和马荣还没能力推翻土改的结论。但是,阴湿的风能推来乌云,刘强和父亲都感到巨大的压力。
刘强在队里干得很出色,每项农活他都抢在前头。马向勇向叔叔们许诺整治刘强,只可惜找不到刘强的毛病,他在背后偷着骂:“小狗崽子,没几天欢实,现在的四类又多个小弟弟,变成了五类,增加到六类时,就把你归弄进去。”
还没到割草的季节,农活不是很忙,社员们利用这段时间割柳条。把撸掉皮的柳条交给生产队,吴有金计件给工分儿,湿的白条一百斤为一个工。
刘志放暑假,帮哥哥割柳条,哥俩很快就完成了工作量。刘强到瓜地向看瓜人王显富要了一个烧瓜给刘志,让刘志帮他把百十斤的一捆柳条搭上肩,哥俩开始往村里走,走出不远,碰到吴小兰向瓜地走来。
吴小兰以买瓜为借口,实则背着父亲来迎刘强,当然,也尽量避开村里的任何人。
马向勇告诫吴有金管住吴小兰,吴有金以命令的口气不让女儿和刘强接触,方法很简单,态度很粗暴。吴小兰不敢顶撞父亲,又不能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展露给父母,只想再隐蔽。然而感情就像燃烧的火,越挤压,能量就越需要释放。
吴小兰不想成为刘强的恋人,只想永远成为他的小伙伴儿。小伙伴儿间可以自由玩耍,父母看着会开心地欢笑。恋人则不然,不但承受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而自己内心泛起的波涛也像内压一样撞击着,膨胀着,和外压共同作用在还未成熟的心灵。有辛酸苦辣,也有甘甜。吴小兰不想长大,她想留住童年,又明知做不到。时光在催人奋进的同时会毫不留情地抹去过去的美好,留给吴小兰的是童年的回忆。
战争还未结束,黄岭小学的教室里传出孩子们的读书声。教室极简陋,是三间失去主人的土房。教师只有两名,一名是八先生,一名是刘宏达。两位孩子王敢在炮火硝烟中挥鞭执教,是他俩都要养家糊口,而共同的本事是用教书换取粮食。
刘强背起书包上学,吴小兰失去最要好的小伙伴儿。闷闷不乐的女孩喜欢独自站在村头,太阳升起时,看着刘强上学去的背影,晚霞时迎接刘强欢快的笑容。刘强告诉她:“上学很好,能学到很多知识,老师不打学生,还教育学生不要打架。”
吴小兰回家抱住母亲的腿,哭着相求:“妈妈,我想当学生。”
母亲不愿让女孩子去三里外的地方上学,把责任推给父亲:“我说了不算,你去问你爹。”吴小兰缠父亲,父亲同意了孩子上学的要求。
王淑芬站出来反对:“一个女孩子,出个差错怎么办?”
吴有金说:“她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