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了得到爱情而努力,他想改变自己。但他的努力没有奏效,小姑娘终于主动找到何乾江,对他说,我们真的不合适,还是上下级关系比较舒服,你是经理,我是领班。
这段单恋时间很短,那时除了苗丰,没有人知道,但何乾江陷在了自卑和自责里,拔不出来,他觉得,为一个人竟然尝试改变自己的性格,而且“改变”得这般丢人,自己真的是疯了,用伍大顺的话讲,是“憋疯了”。
何乾江连续几天睡眠不好,眼睛浮肿,充满血丝。他已经多年不做梦了,可那几天他在做一个完整的、重复的梦。他总是在梦中跑,像是在追女人,又像是被女人追杀,他心惊肉跳。
何乾江曾给苗丰讲过他的梦,讲得很详细:他在奔跑的时候没听到耳边有风声,他脚步和脑子不同步,脚下是百米冲刺的速度,脑子里是超慢“镜头”,他意念在脑子里的画面上,每声喘气都呼啦啦拉着长声儿。他的牛仔裤很新,布纹很明晰,摩擦的声音频率极快,但他耳朵里呈现的声音不是即时发生的,呲——呲——速度极慢,几十倍减速了。他还能听见身后追赶他的人的声音,依旧是减速后的声音。身后的人一定是穿着灯心绒的裤子,摩擦的声音比他的牛仔裤声音大。
梦中,何乾江前面没有女人,于是他在想身后的女人,她跑得很快,快追赶上了。小路旁边是水,天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渔伐。何乾江还琢磨了跳上渔伐的后果,那渔伐上有个姑娘十几岁的样子,自己如果跳上去,她一定能用篙帮渔伐找平衡,奔跑的冲击力会带上渔伐,渔伐会倾斜。何乾江的起跳美得无与伦比,呼啦啦呼啦啦,他腿在空中蹬了两蹬,很像美国玩三级跳那个黑人。岸上的女人看到他纵身跃起,自己开始刹脚步,她不敢跳,估计是怕水,她刹住脚步的样子有点沮丧,大红风衣被刹得飘了起来。何乾江的双脚落在渔伐上,渔伐上的小姑娘张嘴喊叫,双手用力支住篙,渔伐的一边被何乾江砸进水中,小姑娘那边的渔伐被跷跷板一样跷起,终于没翻,她扶住篙又把渔伐压了下去,浪花飞溅。
梦中,何乾江落上渔伐的动作很酷,最后的造型是单腿跪在渔伐上,头是低下的。他抬头把目光看向小姑娘,却看见了花格裙子,就跟“鸳鸯茶”给女服务员定做的工作服一样,风有点邪性,吹开了小姑娘的裙子,那里面,什么也没穿。
何乾江觉得,梦里追杀他的那个女人,是从前爱情的象征,那个不穿内裤的小女孩,象征的应该是自己中意的小领班。
苗丰对何乾江的梦付之一笑,他对这个梦的解释是“你不平衡”,并没多想何乾江会在这种不平衡中不能自拔。
何乾江确实在“失衡”。他躺在自己的床上喝酒,和一个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蜘蛛亲近,那蜘蛛屁股上带着红点儿,很像最毒的美洲蜘蛛“黑寡妇”,何乾江曾听说过很多关于“黑寡妇”的科普故事,冒出了糟蹋自己的念头,他想起一种叫“血腥玛莉”的鸡尾酒,便找来番茄汁和白酒掺在一起,一把抓住蜘蛛放进了酒杯,然后傻笑着一饮而尽。
何乾江被送进医院洗胃,胃里出了血。苗丰坐在何乾江的床边,看到了忧郁的何乾江越发憔悴。
“你懂蜘蛛吗?蜘蛛遇到爱情,交配后母的会把公的吃了,我这不平衡,先吃了它报报仇。”何乾江在病床上对苗丰说。
“那蜘蛛有毒啊,你他妈疯了!”苗丰说。
“我知道它有毒,以毒攻毒嘛,我心里他妈的有毒啊。”何乾江说。
“你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苗丰问。
“我不敢想爱情了,一想爱情就头大,折腾折腾就忘了爱情。”何乾江哭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自卑,你怎么这么自卑!”苗丰说。
“那蜘蛛,他妈的就在酒里面折腾,它肯定感觉到了我吃了它,它他妈应该很平衡,它要是公的,早晚也得被母的吃掉,它要是母的,我吃了它算是他妈给所有公的报仇雪恨了。我吃了它,我他妈找到平衡了。”何乾江说。
何乾江那段有些癫狂的日子让苗丰很感慨,他体会到了何乾江的脆弱。看到何乾江用脆弱竟把简单的感情变成血与火的交织,他开始害怕,他让巴巴老爹看护在何乾江身边,不让何乾江再做蠢事。苗丰甚至想,豆沙关有个民谣说的是“游倮倮、范苗子、右山何家挂岩子”,从前幻想自己和僰人有什么瓜葛,这何乾江的执着劲似乎更像是和僰人有瓜葛,那些“挂岩子”的都姓何,都是僰人的传人,是不是因为有僰人的血统才这般悲苍?
鸳鸯街华灯初上的时候,苗丰都会坐在自己的画室,听着生意的嘈杂,眼睛盯在画板上发呆。
画室没有装修,只是房门换了新的,电动的,有遥控装置的,卷帘的。在方圆二十几米的范围内按一下遥控器,画室的卷帘门就会开启或者关闭,悄无声息。从“鸳鸯茶”的大门到画室有五层台阶,台阶下是一个三角形路面,用鹅卵石铺成的,像一个勾股弦定理的实例。
苗丰喜欢在深夜散步,就在鹅卵石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