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苗十二跺脚缓缓酸麻,然后拉着一瘸一拐的苗十二回家。
1984年7月26日夜里十一点整,齐婆在巴巴老爹家摆好了香案。一尊白瓷观音放在香案的正中间,菜肴、水果供在观音的前面,两排红烛分左右点燃,三支黄香在香炉里青烟缭绕。苗十二把求来的“落红”交给齐婆,看着齐婆把那片儿手绢仔细折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在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荷包里。齐婆把荷包也摆在了香案上,递给苗十二一个蒲团,让他跪在上面。
“十一点跪到一点,这是一个时辰,这是子时,要跪满一个时辰的,对着观音跪,黄香烧完了你得续上,不许耽误。”齐婆说。
苗十二安静地跪下,渐渐进入了意境。他开始想自己的生身父母,然后想早早死去的养父母,想老爹和齐婆为他操的心,想自己十二岁那场让他休学的大病。他看着瓷观音的和善,看着烛火跳动,看得心酸,流了眼泪。他想,这是我转运的时辰,也许这是我新生的时辰,我得感谢很多人,我得报答很多人,我得给老爹和齐婆养老,得为小表嫂做些事情。
1984年7月27日,苗十二整整睡了一天。夕阳西下的时候,他起床吃了点东西,便开始画画。苗十二画画有些了得,老师说他是天生会画画的人。去年学校随便拿了一张他的画送到县里参加比赛,就得了头奖。他想在他转运的第一天画画自己的心情,他画了一幅风景速写,背景是江边的悬棺。他在画里画上了两个人影,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的小女生赵元红。苗十二想了想,在悬棺的悬崖顶上又画了一个人影,是小表嫂石海珊。
从小表嫂那里求来的“落红”,被齐婆做成了“护身符”,缝在苗十二的内裤上。齐婆告诉苗十二,这个东西要一直带在身上,贴着身子,直到娶了媳妇才可以摘下。
苗十二想,这算不算是小表嫂时刻在陪着自己?这事要不要告诉小女生?这样算不算对小女生不忠?
齐婆和巴巴老爹嘱咐苗十二,讨“落红”的事情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这事只要一传到刘家,刘家这门亲就注定要散的,豆沙镇还没有这样的事,豆沙人谁家也容不得这样的事,刘家的人会认为新娘子没了贞节。
苗十二和小女生又约会了一次。他们的约会并不容易,小女生家里看得严,苗十二得打小女生邻居家的电话求人找她,然后两人约好,找“安全”的时间骑单车去豆沙关。豆沙关有些古迹,过去马帮走的“五尺道”还保存得很好,江边的悬崖上有僰人留下的悬棺,苗十二特别钟情那里的意境。
在悬棺对面的玉米地里,苗十二犹豫了犹豫,终于没说“转运”的事。他说了刘家的婚宴和道听途说来的关于刘家新房里一千块钱的床,然后搂着小女生揉磨,闻她喘气的味道。
小表嫂的蜜月没在家过,她和新郎去了厦门,录像厅也暂停营业了。鸽山街到处有人讲刘家的排场,有很多人去参观刘家新房里的装潢和摆设。据说,刘家小夫妻的婚床值一千块,街坊们说,睡在一千块钱的床上的一定是金童玉女了。苗十二想,一千块钱的床是什么样子呢?他对小女生说,“那么贵的床不也是睡觉用的吗?”
1984年8月20日晚上,鸽山街来了一男一女,他们很快找到了巴巴老爹的家,站在门口紧张了好久,才伸手敲门。巴巴老爹端着水烟筒去开门,那男的客气地询问老爹“这是不是巴巴和苗十二的家”,老爹说“是”,那女的看着老爹眼圈儿就红了,进了门,扑通一声给巴巴老爹跪下了。苗十二听到动静,开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苗十二的亲生母亲终于来找儿子了。
巴巴老爹那天晚上老泪纵横,他一直拉着苗十二的手不放,对苗十二叨咕了无数次:
“娃子,娃子,十二,转运了,你转运了。”
苗十二并没跟亲生母亲走。母亲早已经嫁给了陪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住在昆明。他们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鞋盒子,说是给十二买的鞋,然后留下了地址和电话,让十二在想去昆明住的时候找他们,便起身告辞。苗十二看到母亲很想拥抱自己,可他怎么也挪不动身体去迎合母亲,甚至叫不出那声“妈”或“娘”。
鞋盒子里不是鞋子,是捆扎好的二十捆十块钱的票子。
巴巴老爹和苗十二都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票子。那一夜,巴巴家的灯一直亮着,祖孙俩坐在鞋盒子面前,发呆。
齐婆说,她讨的“转运”的法子真灵,连忙在巴巴家又安排了香案,领着苗十二磕头。苗十二看着香案上的白瓷菩萨,虔诚地点燃三柱香,插在香炉里,屈身下拜。
刘家的一对新人结束蜜月旅行的时候,小表嫂的录像厅又重新营业的时候,苗十二完成了暑假作业正期待新学期的时候,巴巴家的土楼被推倒了,从盐川找来的施工队开始给巴巴家建新房。苗十二说要先建两层,砖木结构。他帮着老爹收拾东西,搬到临时租下的邻居的空房里。搬家很累,苗十二满身是汗,打了盆冷水洗澡的时候,他把缝在裤衩上的荷包摘下,小心地放在一边,生怕被水弄湿。
苗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