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那种神情让康晓娴莫名其妙地怦然心动。她说不出心动的理由,只觉得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心动。
康晓娴为自己的感觉脸红。她想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了这个大自己9岁的抑郁男人,多年来她一直在同龄男子那里找不到感觉,她的恋爱总是无疾而终,她想,自己等的大概是这个苗丰?
公元2004年8月26日下午三点,“鸳鸯茶”空了,卡车早已开走了。康晓娴陪着巴巴老爹坐在街边的红砖堆上,看着两台刷着黄色油漆的机械慢慢靠近,后面跟着一群头戴安全帽的民工。一台吊着重锤的机器把铁臂挥向了“鸳鸯茶”的三楼,一面山墙应声而倒,溅起轰天泥尘,然后那镑重锤又挥向二楼,楼板瞬间塌下,左右墙壁也轰然落地。推土机把大铲对准了砖砾,吼得黑烟冲天,震人心肺……
“我们走吧,这里尘土飞扬的……”
“走吧,看不清楚啊,我听得出来,都倒了。”
康晓娴想说“这里已经变成了故事”,终于没说出口,她想,泥尘没能覆盖住鸳鸯街繁杂的信息,那些信息连接起来,绝不仅仅是些故事。
2005年2月的第一个周末,春节的气氛在新区已经十分浓厚。在林福山的撮合下,康晓娴和苗丰终于在盐川新区新鸳鸯街的一间茶馆里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恋爱约会。林福山夫妇陪着苗丰一起赴约。他们把苗丰交给康晓娴,便要了一壶茶,坐在了远处。苗丰用茶馆里的茶壶和茶叶,加上了自己带来的“峭菜”,泡了一壶浓浓的鸳鸯茶,他把深褐色的茶水斟给康晓娴,也斟给自己,飘起的异香和温度便慢慢融化了两人的画家和记者身份。这次,康晓娴没有像往常那样谈鸳鸯茶,也没对僰人和悬棺的故事好奇,她想,人到中年的苗丰应该成为自己惟一的故事。
那天康晓娴的脸很红,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终于开口说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
“苗老师,我可以……在你家……和你……们一起……过年吗?”
“行啊,你愿意的话,有什么不可以?”
后来林福山告诉康晓娴,他们在赴约的路上一直提醒苗丰放松,不要再去想女人给他带来的不幸,也不要去想日后会发生什么,只去感觉此时此地和一个女子交往的乐趣……但康晓娴看得出来,苗丰非常拘谨,显然,他在紧张地控制自己。
“鸳鸯街不存在了吗?”石海珊问。
“已经没了。我发几张它最后的照片你看看吧。”康晓娴说。
“他的抑郁症好些吗?”石海珊说。
“还好,在渐渐恢复。”康晓娴说。
2006年的地震过后,石海珊和康晓娴的E-MAIL来往十分频繁,石海珊不停地问地震的事情。康晓娴之前曾经劝她悄悄回来看看,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盐川了。而这次地震石海珊如此关注,康晓娴觉得她的根仍然在这片土地上。本想再邀请她回来,却终于没说出这个意思——如果说先前康晓娴对她的邀请是“无意”的,那么如今康晓娴多少有些小女人的自私,很怕石海珊的出现会影响到自己和苗丰的距离,甚至,让自己瓜葛上更大的麻烦。
石海珊是谁,康晓娴已经完全清楚。十几年的如意旅店凶案,在没抓获石海珊之前,永远不可能结案。当年的洪少爷至今还躺在医院里,他的母亲为找石海珊,公开悬赏五十万元,盐川警方几次被洪家骂得狗血喷头,苗丰的生意被洪家派人打砸了很多次……当石海珊第一次告诉康晓娴自己的名字叫石海珊时,康晓娴的心像是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她怎样也不能把“Louise S”和石海珊重合在一起,她不知道怎样和一个凶犯说话,也说不清楚自己那种状态是兴奋还是恐惧。那时,她已被石海珊的文字打动多时,石海珊对盐川的感情处处体现在文字里,那种细腻和缠绵触动了康晓娴的神经,她已经把这个女人当成了知己。突如其来的东西,让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石海珊说。
“我知道。”康晓娴说。
“你可以当我只是‘Louise S’吗?‘Louise S’的全称是‘Louise Sheng’。”石海珊问。
“我不知道。”康晓娴说。
“给我一段时间,我需要忏悔。”石海珊说。
“十几年的时间,不够你忏悔?”康晓娴问。
“这忏悔要用一生时间才够,我现在是想把余下的忏悔提前。”石海珊说。
“然后呢?”康晓娴问。
“然后自然应该给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石海珊说。
康晓娴一度陷入压抑和混乱中,甚至是陷入一种痉挛当中。知道“Louise S”就是石海珊,让她感觉自己像凶犯的同党一样。和苗丰的相识,康晓娴又被一种莫名的感觉笼罩,她想,这种完全没有先兆地被卷入一个事件,像是苗丰总提起的那个“宿命”。
对朋友们说些关于苗丰的故事,在康晓娴看来,十分“皮毛”,那些被她隐藏起来的东西——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