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空洞的大眼睛,很不满意地看她一眼,把头换一个方向接着进入梦乡。时间长了,两人居然形成了默契。只要柳净瓶轻轻碰他一下,他在睡梦不间断的情况下很快停止打呼噜并自若地换一个姿势——再也不用睁开眼睛了。惹得柳净瓶常常抿着嘴乐,却也为他担心。
班长的袒护并不能保证每次奏效。与其说是眼尖不如说是身为过来人的老师是深谙学生这种逃课方式的。几乎每个老师都有一手捉拿学生上课睡觉的绝活。他们只消快速地把教室扫上一眼,就会准确地判断出谁在听课、谁在睡觉。有时候是一边讲课、一边若无其事地折一截粉笔,看似不经意却能准确地打翻马碎牛作为遮面盾牌的书本,把他从深不可测的睡梦中拉回课堂。一旦马碎牛发出了鼾声,那铁壳的粉笔擦将先于柳净瓶的胳膊肘凌空降落在马碎牛的头上或者面前的课桌上。马碎牛不介意,即使不幸被击中,惊了好梦,在他看来也只觉得是挠痒痒。睁开眼后也只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就精神抖擞地坐着听课了。倒是柳净瓶常常被那飞驰而来的板擦惊得面容失色。惊吓过后,她还得抓起黑板擦送到讲台、给老师鞠躬后再回来,皱着眉头清理那落满课桌的粉末。马碎牛嫌她动作慢,也不管坐在前边的同学是否在意,憋一口气,“噗”地一声吹向桌面,周围顿时弥漫起白色的烟雾。
对于马碎牛来说,老师频繁使用的上述各类“惊梦”手段皆是治标不治本。唯一有效的是罚站——此方不但是马碎牛也是几乎每个教师都深信不疑的对付上课睡觉的治本妙法。作为佐证,马碎牛曾多次在罚站时清醒地听完了一节课。
马碎牛急了,他采取了积极的对抗性措施。但凡不是自己喜欢的课程,就提前端端正正站到教室后头。老师问起时他说:“反正我要睡觉,反正你要罚站。我提前站到这儿,咱两相安——但愿我不要练成站着睡觉的本事。”
到了历史课上马碎牛却是另一番表现。他精神抖擞,神情专注,也积极举手要求发言。他认真学习的态度和匪夷所思的提问角度深得历史课同老师赏识。
可谁能想到问题就偏偏出在了马碎牛喜爱的历史课上呢?
那天同老师信口讲起了三皇五帝的传说,他讲的津津有味,开口就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他讲着禅让的话题就魂归上古,满脸洋溢着崇敬和追思,不胜神往于古人的高风亮节。正当他沉浸在对于上古时代不以个人功利和私念为国选贤和积极禅让的以天下为公的高尚情操之中时,一声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授课的乐趣。他低头探看,两只眼睛在镜片上方专注地在学生中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目标:马碎牛正四蹄朝天地从地下往起挣扎。
原来马碎牛觉得今天同老师讲的课毫无趣味可言。他听着气闷,又不想在历史课上睡觉,怕漏掉有趣的内容,就换了个姿势,只让椅子后边的两条腿着地,脚在桌子底下勾着课桌,大字形仰面躺着,一边前后晃荡着椅子防止打瞌睡,一边数着教室屋顶上的椽子。不想就这么晃着,浑身就有些发软发困;屋顶的椽子也越来越模糊、数也数不清了,椅子后背很快靠在了后面的课桌上,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柳净瓶见他睡的不隐蔽,极易被老师发现,想提醒他;但看到他那极为不雅的睡姿后却红了脸。又见他没打呼噜,婴儿般安静,同老师也两眼空洞,口沫横飞,就不再叫醒他。
马碎牛后边坐着吴顺。他的椅子就靠在吴顺的课桌上。这是个留级生,身体结实地像个牛犊子;是班上唯一看起来比马碎牛还要强壮的男生。对于在新的学年里没能当上他垂涎已久的体育委员就对马碎牛怀恨在心。看到马碎牛居然仰面朝天毫不设防地呼呼大睡,心中暗喜。心想“十年等个闰腊月!叫你狗日张狂!叫你狗日抢我的体育委员!”歹念一生就有了报复的念头。但他不会仅仅满足于向老师告发,因为任何老师的口头批评马碎牛都不在乎;告发同学,还会被班上其他同学鄙视。他有更加险恶的手段,他要让马碎牛成为自己愚弄的对象和全班的笑料,他还要让马碎牛的错误成为点燃老师愤怒的引线。他回过头去向后边的同学示意,让那个细麻杆一样的瘦高同学把课桌连同座椅轻轻向后挪。细麻杆顿时领悟,惊喜万分、积极配合。吴顺也顺势把自己的椅子挪到后边,他坐稳后,估摸着马碎牛睡实在了,双手抓着课桌的两条腿猛然向怀里一拉,马碎牛连人带椅子“咕咚”一声就四脚朝天翻倒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