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走进中学大门了。
这是一所距离市中心最远的中学,叫作“渭城市第六中学。”校址偏僻的不能再偏僻。它位于北塬上一个距离马跑泉十五里的叫“双照”的村庄,毗邻兴平、礼泉两县,是一个真正一脚踩三县的地方。学校经常停电。“经常”的含义就是十天有七八天都没电。学生们形容夜晚的情形是:“渭城六中,不拉电灯;黑了尿尿,嘀里咕咚、把人跌到茅坑。”除过电的困扰,学校吃水也十分困难。全校只有一眼二十丈深的水井——最原始的辘轳水井。为了保证学校用水,钱校长请了一个人专职绞水,那井上架着的辘轳就一天到晚地吱吱响。如果那根结满了疙瘩的井绳断了或是把桶掉到井里了——这种事常常发生——艰难的打捞工作需要几天、水井就得停用几天。遇到这种情况,学校食堂里的存水就只能保证作饭使用和限量供应开水房。至于洗脸、刷牙,那都是奢侈地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学生们无奈地编排每周的卫生用水状况是:“一、三、五不洗,二、四、六干擦,星期天回家——回家抠垢痂。”虽然条件艰苦,但奇怪的是这里有整齐的教室、明亮的阅览室和宽阔的操场;更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居然汇集了许多一流的教师。马碎牛听高年级同学讲,由于六中地域偏远,市上、甚至省上都把一些犯有错误的教师发配到这里;而又据说能犯错误的老师往往才是有水平的老师。同学们虽然热心地打探哪些老师是犯了错误发配下来的,但大家更热心的还是想知道这些老师犯的都是哪一类的错误——最好是能让人津津乐道的错误。
学校领导守口如瓶,教师们守口如瓶。除过几个运气太差、被在城里有亲戚的学生深挖细查地搞到了真相并且在学校大肆宣扬之外,学生们对大多数的老师都不摸底儿。而那些毫无秘密可言的教师在城里所犯的错误就连同农村中发生的奇闻异事共同构成了学生们的口头文学和夜晚熄灯后口谈时的娱乐资料。
这是一九六四年的秋季。
马碎牛、怀庆十五岁,赵俊良、明明、秃子和姜旅是十四岁,他们共同走进了这所处处透着神圣的中学,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中学生。
分班报名时,马碎牛、赵俊良和秃子分在六七级甲班,明明、怀庆、姜旅分在了六七级乙班。他们先到各自班级的宿舍,放下了简陋的铺盖卷和馍袋后就匆忙去了教室。
宽敞明亮的教室一排排、一栋栋,整齐的像积木。靠门的墙上标有年级的小木牌下无一例外地都贴着红纸标注的醒目标志,二次提醒着新生所在的班级。
开学头一天,当马碎牛昂着高傲的头颅、旁若无人地一脚踏进教室门时,仿佛是遭到了雷击,浑身猛然一震!他圆瞪双眼、目露精光,霎时间僵硬的动不了了。走在身后的赵俊良一头撞到他的背上他也浑然不觉。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室里唯一的亮点。
一个气质高雅、端庄秀丽的姑娘站在教室中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他。马碎牛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正在行窃的贼,心脏顿时就砰砰乱跳,慌乱地看了她两眼后急忙移开了目光,脑海里只留下了她俊美的模样和两个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的大辫子。
教室里已经有二三十个人了,初次见面,彼此都做出亲切谦虚的笑容和忙于找寻自己的座位。桌椅声砰砰乱响,说话声此起彼伏;马碎牛视而不见也充耳不闻。他的眼睛顽固地再次去看她。
她就站在那里,她那自然绰约的身姿和那淡雅的上衣使马碎牛深深体会到什么叫鹤立鸡群。她是那样的清纯俊美,仅那亭亭玉立地站姿,就使得周围所有的女生黯然失色。
“爷呀,我认识她!”马碎牛差点惊叫起来。他断定以前见过这个女生。但当他低下头把能记事到踏进教室门这十五年的人生经历细细过了一边后,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不对,一定是啥地方弄错了;我确实见过她!”马碎牛一边迂回地寻找自己的座位,一边继续回放着自己的人生历程。
他重新整理思路。把舅家、姑家、姨家,舅婆家、姑婆家、姨婆家,乃至整个马跑泉村曾经出现过的全部女孩儿无一遗漏地都在眼前过了一遍,仍然没有她的影子。
“是在七月七会上见过,还是在和俊良逛县时在街上见过?”
无论是马跑泉七月初七的“看女婿”会还是整洁文明的渭城市,马碎牛在这两个特殊的场所见到的女孩儿都格外靓丽。但也并没有哪个姑娘能让马碎牛多看一眼、更不会让他心动。忽然失魂落魄,使他确信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女生。
“但我确实认识她,一定是我没有想起来。”
那女生看马碎牛的眼神也是略带惊讶,好像也在回忆曾在哪儿见过他。两人呆呆地看了对方几眼后,那女生先笑了。她笑的大方、自然,笑的清新亮丽、笑的不媚不傲、笑的马碎牛魂飞天外。也许是她先想起了过去相识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