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你昨天几点去的公社?”马碎牛一脚跨进大队部,开门见山地问大队长。
“咱俩是你有表吗还是我有表?还‘几点’去的公社!少给我绕弯子,你到底想问啥?球大个娃给我耍怪呢!鸡娃还想给老鸡踏蛋?”
马碎牛后悔不迭,这二年把赵俊良常说的时间语言听的多了就说顺了嘴。问错了话,难怪‘狼剩饭’讽刺他。现在不但啥都没问出来,还让‘狼剩饭’一个反问逼到了死角。
马碎牛单刀直入:“你是我大伯,我咋敢给你踏蛋呢!我想知道你是啥时候去的公社,我好推算是谁去揭发吴道长的。”
“那我就更不能告诉你了,”大队长格外严肃地说,“啥事都有个原则。我是**员,有为党的事业保守秘密的义务。你回吧,不要问了。”
“那好,你要给我打官腔我也就不叫你大伯了。大队长同志,从今以后我把眼窝睁大,只要马跑泉村干的事有一点不符合政策、只要马跑泉村的干部有一点做的不像个**员,我就到公社举报去呀。谁官越大,我就把谁盯的越紧。反正我除过上学,怂事也没有;我手下又有几十碎娃——谁让我是娃娃头呢——我让他们不分昼夜把全村干部监视起来——他谁就别犯到我手里!”马碎牛恶狠狠地说完话,两眼毫无惧色地直瞪着大队长。
大队长气得浑身打颤。骂道:“你妈的劈,马垛咋生下你这狗东西?你简直就是个强盗、土匪、无赖、流氓!你越长越不像话、一年比一年瞎。才多大吗,就威胁干部呢?以后还不得杀人放火?——马跑泉的事还轮不到你管呢!”
马碎牛并不生气,他不屑地回骂:“狗才想管马跑泉的事呢!球大个官,你以为我能看上?就村上那一点事,我拿脚拨着都干了,还用得着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欺上瞒下、费尽心机!来问你是把你当了个人物、给你些面子,你还以为我们查不出来?在我跟前充高干呢!‘有义务为党的事业保守秘密?’说的伟大,让人骗了都不知道!连公社干部在内,一群瓜怂!实话告诉你,真正识破吴道长的就不是去告密的那个小人!”
“狼剩饭”愤怒之极!随手抓起桌子上一把水壶——他接受苜蓿地那一战的教训,放弃了活擒的奢望——听到马碎牛话里有话,那水壶就没有飞出手。他按着水壶的手在发抖,胸膛起伏的像蚂蚱的肚子;他强压着怒气,低声问道:“是谁?”
“你也有求我的时候?”马碎牛反唇相讥。“是俊良!一年半以前我让马蜂蛰了以后他在我家窑里说的。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留意吴道长的一举一动,就是没有抓住他的特务证据罢了——不知道是哪个狗日的想抢头功,私下去了公社!”
大队长的情绪稍有平静。但他一言不发,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你走吧。”他的手离开了水壶。
“那你到底是啥时候去公社的?”马碎牛坚持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回去问你大,他知道。”
马碎牛沮丧地离开了大队部。他不明白为啥越来越看不惯大队长的作风?他也不明白为啥他和大队长之间就不能好好说话?他发现,在和成年人打交道时自己很少成功;而赵俊良却越来越得到大人们的重视。他反思后得出了结论:错不在自己,所有的错误都在“狼剩饭”那边、在大人们那边。至于和赵俊良之间的差距,他归咎于自己嘴笨——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比赵俊良一个人嘴笨——这是他唯一承认的缺点。
他转身回家了,他决定态度和蔼地去问马垛——他不能再失败了。
马垛只说了一句话:“是大队长管我还是我管大队长?我咋知道他啥时候去的公社?”
马碎牛挤出一丝笑容再问:“那他是啥时候通知你开会的?”
马垛轻蔑地看他一眼就再不理他了。
“谁是告密者?”这个问题虽然是马碎牛的首要问题,但它最终却成了一个悬案。
一九六四年春天,马跑泉村来了“四清”工作组。
一行四人,一个被称作“王科长”的人是组长。
工作组一进村就密不透风地召开各种各样的会议。宣传四清运动“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的四大内容。王组长还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封帐、查帐,不但敦促干部主动坦白自己的问题——看他的神气好像对每一个干部的四不清问题都了如指掌——还号召全体社员积极揭发干部们的四不清现象。
“他大哪个驴仔蛋,城里的干部又开始折腾农村了。”
大队长和一队队长马垛首当其冲,成了四清运动在马跑泉最早的牺牲品。
大队长的罪名多不胜数。政治上的错误是欺瞒前工作组干部归书记、迎合落后的封建势力,掩藏了马跑泉的石碑。除此之外,还多次关切地到公社去询问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