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二块我添上。就这么定了。”
寄卖行的老同志忙把那辆“永久”推到了门口,他找来一块抹布,一边唰唰地擦着,一边说:“这辆车子真的很不错,这是前年实行高价车政策时第一批出厂的产品,当时一辆要一百五十块呢。今年经济情况好了一些,车子也就便宜了,这二手车呢,就更便宜。”说完话,那辆车子已经被他擦的锃亮。
赵俊良不再说什么,爷爷和叔叔付过钱后,他笨拙地把自行车推出了寄卖行。刚进校门,就迫不及待地到操场上去练习骑自行车了。爷爷和叔叔在院子里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当秃子夸张地告诉马碎牛,赵俊良买了一辆“新藏藏”的永久牌自行车时,马碎牛并没有耐心听他说完,眨眼就从秃子面前消失了。
马碎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了沟道。
他只是见过自行车,在他心目中,能骑上自行车的人起码也是个公社干部。他觉得那些人存心显货:敞着怀,展露着里边印有红字的雪白背心,车子骑的飞快,有意让自己的外衣飘向后边。遇到行人,那铃铛老远就按的当啷啷响,到了跟前还要哗哗地倒着链子。自行车的神奇和骑车人的神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让他无比羡慕,他太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神气活现地骑在一辆自行车上了。
冲上沟道拐弯时,他与一头筋疲力尽收工下坡的老驴撞了个满怀,直把那头老驴撞的收不住蹄子,连退几步后一屁股碰到了半坡的土墙上。
马碎牛像一股旋风,猛烈推开了赵俊良家虚掩着的窑门,风挟着尘土登时弥漫开来。他收住脚后睁着眼睛问赵俊良:“咱的车子呢?”不等赵俊良回答,两眼一扫,看见了停靠在窑洞里边的自行车,二话不说,推上就向外走。他眼睛只在车子上,顾不上和赵俊良的爷爷奶奶打招呼,只是临出门说了一句:“俊良,发啥瓷呢!赶紧,到北场上给我教骑自行车。”话音刚落,人已经推着车子歪歪扭扭冲出窑门了。
奶奶嗔怪说:“这孩子,来去一阵风,把人魂都能吓掉!”
爷爷自言自语:“这个车子一多半已经不属于我们了。”说完就苦笑。
赵俊良绷着脸懊悔买自行车这件事。
“千算万算,漏算了马碎牛!”这车子到了马碎牛手里就好像一条蚯蚓到了公鸡的嘴里,爪子踩着一头,用嘴在中间啄成两半。区别仅仅在于假如这只公鸡已经吃饱了,那么断成两截的蚯蚓也许有一截还能逃生,躲起来休养生息,继续繁衍后代。但落入马碎牛手里的自行车却只会是一堆废铁,而且很快,就像公鸡吞下的另外那半截蚯蚓。
赵俊良觉得心头压着一块铁,越压越沉。他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也不是心疼自行车。买车子就是让人骑的。他只是太在意买车子的那七十二块钱了。他十分清楚那些钱对于大病未愈的叔叔意味着什么,那是白糖、是健康、是一个儿子对父母的一片孝心。那里面也有爷爷艰难采药、精心炮制的心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教会马碎牛骑自行车的人却很可能就是自己!
爷爷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俊良,你叔叔的身体恢复的这么好,多亏了碎牛呢!春天的茵陈、野芥菜,夏天的葡萄根和黄花菜根还有秋天的萝卜缨子、桑葚,这些------”赵俊良 如梦方醒,他并没有等爷爷说完立刻就跑了出去。
“这辆车子送给马碎牛都是应该的。”赵俊良心里的障碍忽然间烟消云散,他急忙跑到北场,放眼看去,马碎牛已经不需要自己这个老师了。就像他意外地学会游泳一样,马碎牛已经神速地掌握了骑自行车的基本要领;这让赵俊良不得不佩服他掌握技巧性本领的能力。马碎牛骑在车子上,飞快地绕着麦场转圈圈。他无师自通地演习着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掌握的上车技术:推着车子飞快地向前跑,当车速达到一定程度时,只见马碎牛一个起跳,两脚腾空,一屁股就坐在了车座上。那自行车前后两只车胎就是一瘪,车身也痛苦地下沉,速度也明显一缓。马碎牛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面,两只脚却狼狈而盲目地寻找着脚蹬子。一旦两脚踏实,屁股就左右扭动,下恨劲猛蹬,神采飞扬地沿着北场重新转起了大圈。
天渐渐黑了下来,马碎牛兴致依然很高。他顺时针转了逆时针转,转完了大圈就转八字,一刻不停,越转越快。看到赵俊良索然无味地站在旁边,假惺惺地说:“你也练两下。”赵俊良笑着摇头,马碎牛高兴极了,说:“俊良,你回吧,我不需要你这个老师了。今儿黑我要骑到半夜,明天早上再给你推回去。”
赵俊良微微一笑,转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