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村口了,赵俊良对仍然赖在架子车上的秃子说:“不要给我爷爷奶奶说今天的事,更不要提给我叔叔送茵陈。 ”
秃子逞能说:“放心吧,我哪能那么瓜?早上出村的时候我就碰见你爷了。他问我拉的啥?我就不敢给他说是茵陈,我说是干菜。他问我拉到哪儿去?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是碎牛的。你爷就在麻袋上闻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拉走吧,俊良和碎牛在前边等你呢!”
赵俊良的心就往下沉。
马碎牛大骂:“秃子,你大那个驴仔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狗日长着颡光能吃泡馍!你那样说,还不等于是把俊良给出卖了?”
秃子立刻从架子车上跳了下来。
三个人心绪不宁地到了村口,远远地就看见赵俊良的爷爷坐在皂角树下。秃子绕的远远的,一溜烟从农田里跑了。马碎牛走到跟前硬着头皮叫了一声“赵爷”,拉着架子车也慌里慌张地走了。
赵俊良目送着马碎牛和秃子走远而一言不发,爷爷开门见山地问:“你叔叔得了肝炎?”
“啊。不过不要紧,慢慢养养会好的。”
爷爷抽着旱烟,只是静静地坐着。赵俊良就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
“回家吧。”爷爷磕去烟灰站起身说:“几十个人大张旗鼓地挖茵陈,我咋会不知道?”
和赵俊良猜想的一样,爷爷什么也没有对奶奶说。
这年夏天,太阳又毒又辣;天地间不是通红就是白的耀眼。
金灿灿的小麦随风摇摆,眼看就要收割了,村子里一派忙碌景象。马跑泉坡上坡下都有待收的庄稼,人们磨镰、光场、打扫仓库,每个人都在为“龙口夺食”做着紧张的准备工作。
屈老师宣布:“我们学校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活动,帮助队上拾麦穗。一到三年级和外村的同学现在就放假,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本村四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同学暂时不放假,每天按时到校。啥时候地里的麦子割完了、拾完了,啥时候放假。拾麦期间每个同学准备两样东西:担笼和草帽。”
马碎牛嘴一撇,悄声说:“我和狗娃只准备担笼。”
赵俊良觉得奇怪:“你俩咋不戴草帽?”
马碎牛说:“你把俺俩这模样看一下,黑的跟驴球一样,还怕晒?”赵俊良听了就笑。
马碎牛说:“我最近感觉这日子过的实在没意思,总觉得手痒的很。怕是得寻些事干才行。”
赵俊良有些吃惊,马碎牛又要出什么新花招让大家历险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五黄六月的,你想干啥?”
马碎牛却陡然兴奋了起来,说:“咱拾麦穗时去灌黄鼠。”赵俊良很是迷惑,问:“黄薯是什麽?”
马碎牛说:“黄鼠就是黄鼠。”
“是不是像红薯一样可以蒸着吃?”
“没人吃黄鼠,都是拿个链链拴上玩儿。”
不能吃?赵俊良已经没有了兴趣。
他渴望着拾麦穗。
近两年来吃饭问题一直困扰着这个三口之家。好在叔叔每月送来五块钱零花,纵然千难万难,最艰难的日子还是一步一步熬过来了。看小麦的长势,今年是一个丰收年。
记得去年入秋时家里攒了点钱,奶奶说一定要买鸡蛋,让俊良和他爷爷补一补虚弱的身子。
爷爷说:“五块钱能买几个鸡蛋?”
“要不------咱买些肉杂碎?可以煮一小锅呢。”
“算了吧?我看还是买几只小鸡养着,将来还有个盼头;另外再买点儿菠菜籽种到这院子里,秋冬季节也好有个下锅菜。”
赵俊良急切地赞同奶奶的提议却也不得不佩服爷爷的深谋远虑。
一切都按照爷爷的计划进行。不料事情的发展却应了那句俗话:计划不如变化快。当掺和着榆树皮和各种野菜的口粮依然无法接济上秋粮时,半大的小鸡遭了殃。那红根绿叶、身高仅两寸的菠菜早已先于小鸡连根下到稀饭锅里了------
马碎牛知道后,笑嘻嘻地对赵俊良说:“你屋的鸡娃真可怜!花被子都没盖就上了西天了。”赵俊良当时没听懂,疑惑地问:“盖花被子?”马碎牛一脸的坏笑,说:“就是入洞房啊。”
听到黄薯不能吃,赵俊良纳闷:红薯都可以吃,为什麽黄薯就不能吃?他想问问马碎牛。还没等他开口,马碎牛就瞪着明亮的大眼,兴致勃勃地说:“可好玩了。一身黄毛,长得像松鼠,还能两腿站立。叫起来像鸟的声音。”
原来是只小动物。
拾麦穗那天,其他学生都挎着自家的担笼到学校集合,马碎牛却提着个大稍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