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很快算清了账。
赵俊良不想再看下去了,他不明白人们的同情心都到哪儿去了。周围全是起哄的,却没有一个人肯慷慨解囊出面消弭这残忍的闹剧。也许这些人平时生活太单调乏味,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个机会,就一定要看的过瘾才肯罢休。看来如果王师坚持不给钱、不挪地方或是叫街的硬撑着不吐血、不栽倒,这些人就会继续煽惑下去。
赵俊良捏了捏口袋里那一元钱没敢往出拿。他不能得罪周围的看客;他不能露富让人把钱抢了去;他也不敢用如此大面额的钞票去施舍。
赵俊良觉得十分痛苦。他口袋里有钱,却不能施舍也不敢施舍;他恨王师的吝啬却也讨厌叫街的强索硬要。他碰了一下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咂着现场热烈气氛的马碎牛,示意走了算了,却看见王师终于在叫街洪亮的刀声和起哄者讽刺挖苦的双重压力下屈服了。他痛苦万状地拿出了一分钱,留恋地看了一眼,恶狠狠地向上一扔,嘴里带着哭腔心疼地骂着:“价,拿去吃药去!拿去买棺材去!”
那叫街的一亮左手大刀,对着那飞来的一分钱,竖着一挡,就听铛的一声,镍币应声下落。他手中的大刀片漂亮地一旋,再平着一端,稳稳地接住了那一分钱。围观的人大声喝彩。那叫街的再次卖弄,一扬刀将那一分钱高高抛起,右手刀递到左手,看也不看,伸食、中二指就在空中夹住了那一分钱。大拇指一搓,“啪”的一声轻响,那一分钱就断成两半,有一半恰好落在了王师的脚边。众人看呆了,那一声好还没喊出来,又见他三指用力,剩下的那半个钱就又分成了两半。他将其中一半郑重地放进口袋,将另一半扔在王师的脚下。众人到了此时才中气十足地一哇声地叫好。
那叫街的咳嗽了一声,说:“你我两相安,不给你打欠条了。”说完,挺起胸膛、舞着双刀,拍的铿锵巨响地慢慢走了。
人群终于散去。
怀庆看着他的背影说:“两败俱伤。”
秃子问:“谁有一分钱?让我也试一下,看掰得断?”明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分镍币递给他。秃子先是模仿着叫街的样子,用三个指头按来按去,不要说捏断,使尽了力气那镍币连一点变形的痕迹也没有。秃子燥了,用两个手掰。哼哧哼哧地用过力后,放到手心一看,镍币依然平展如新。秃子很生气,把镍币递给狗娃,说:“你劲大,你试试。”狗娃不接。说:“我才不丢那人哩。”
马碎牛自言自语说:“这么好的指力干啥不好偏偏去叫街?就是练个单指钻砖,像兴平老杜一样,摆个摊子也能挣几个钱;为啥非要做这残忍的行当?今天是有会,人多,还有人施舍;平时街上没有几个人,他咋活呢?”
赵俊良也说:“不可思议。”
他们拐上了木桥。
两米多宽的小木桥古香古色,桥栏杆的核桃木挡板上满是高浮雕的民间故事。深刻的刀功展露着古代工匠精湛的技艺,栩栩如生的画面述说着忠孝节义的传统故事。赵俊良爱煞了这些小桥上的浮雕,这些不知是何年何月精雕细刻、古韵沧桑的小桥使他忘情流连,使他如醉如痴。他抚摩着这一切,一种令人震撼的激情突然通过指尖传到了他的心底,仿佛古人也有意和他交流。他站在桥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这种无言的交流充盈全身。泉水携带的清凉扑面而来,快意的感受使这种交流具有身心两方面的愉悦。他感觉到神清气爽头脑格外清醒,他觉得忽然之间自己又成熟了许多,甚至都已经是个大人了。
马碎牛却觉得“这些木画我都看了十年了,有啥意思吗?”催促他到西边地里去看女婿。
原来这七月初七是民间传说的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渭城、兴平两地交界这一带的农村,只要是家里有待嫁的女子或是将娶的小伙,都要提前精心准备来迎接这个节日。到了这一天,已有婚约的小伙、姑娘就到马跑泉的会上去向自己的心上人展示各自的情意。小伙子们通常是穿上一身黑色的家织布衣裳,一只手提一根长长的莲菜,另一只手则挎着一个大担笼。担笼里装着两样东西:去年精选的又大又红的干枣和一个又宽又长的牛舌头饼。到了会上,要把这些礼当一件件当面交给女方,还要按次序说出所含的寓意。
女方家通常准备的更早也更精心。东西不多,不是一双鞋就是一对鞋垫。如此简单的两样东西却被巧手的姑娘翻新花样整成了地道的精美工艺品。
先说鞋。仅选料一项就颇费心思。“底儿”、“面儿”都要选用上好棉花纺出的细线密织而成的“细布”,通常家织的粗布是根本不予考虑的。将细布一层层用香草水泡上三天后,再用细箩过下的糜子面打成的糨糊做成单层鞋底儿或是鞋面帮子。选料精细,纳出来的底子就轻巧柔软、针脚密实。向下的一面满布着黄豆大的线疙瘩,希望这双饱含深情的鞋耐磨、穿的久远。鞋帮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缀上一块布了事。首先布面得是黑色,这和鞋底那一圈耀眼的白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次要在帮子布上用深色的丝线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