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渐渐多起来了。 有佝偻腰的老汉,有顶帕帕的婆婆;有昂首挺胸的壮汉,有泼辣嘴快的妇女;有东瞅西看的小伙,有淳朴美丽的姑娘。赵俊良却注意看着一个男孩。那男孩大约五六岁,穿着个吊带开裆裤。他一手拉着他奶奶的衣角,一手伸到裆里玩着他与生俱来的玩具。他指法熟练、神情坦然,显然不是初次“**”。此刻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一边揉着下体一边道貌岸然地看着赵俊良。赵俊良不笑,他也不笑;赵俊良一笑,他还是不笑。赵俊良蹲下身子说:“让我也玩一下你的牛牛子。”他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马碎牛不以为然:“跟碎娃有啥耍的!走,到西边地里看女婿走。”
赵俊良刚站起身,就听见道路前边有铁器击打时发出的有节奏的声音。他惊奇地问:“那是啥声音?”
“那就是你刚才问的叫街的。”秃子佝偻着腰抢着说。
赵俊良急走几步,很快就看见了一幕令他心惊胆颤的自虐表演。
一个四十多岁的瘸子,精赤着上身,裸露着黑瘦的胸膛,手持两把板斧一样的大刀片儿,每走一步就一左一右地用力在自己的胸膛上猛拍下去。他还玩出一些花样:时而将两把刀并在一起,对着胸膛拼命拍下;时而反手握刀,就敲的肩胛骨嘎嘎地响。他面带微笑,一瘸一拍;两把刀花样翻新地碰撞时发出仓琅琅清越响亮的声音,引的人们纷纷驻足观看。
赵俊良很是吃惊。他难以理解,那由一张薄薄的皮肤和两排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构成的胸膛,如何能经的起如此猛烈的击打?他难以理解这种非人的自虐行为和目的。正待询问马碎牛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些年纪大的老婆们解开了手帕,怜悯地将一分、二分的零钱丢给了他。
赵俊良明白了,原来叫街是通过自虐手段来激起别人的同情继而达到要钱的目的——说到底还是属于乞讨的行当。只不过他的方式让人战栗、他忍受的痛苦让人同情、他真诚的微笑让人心碎而已。赵俊良恨不得掏出身上那仅有的一块钱尽数送给他。
叫街的越来越近。离赵俊良三四米远时突然拐向了路边的地摊。那里有一个卖农具的老汉。农村的集市,终以卖牲口和卖农具的为主。这两种买卖算得上是集市中规模最大的生意了。
马碎牛看到叫街的节拍鲜明地踅到了卖农具的摊子前,兴高采烈地对赵俊良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赵俊良问:“为啥?”
马碎牛笑得幸灾乐祸。他说:“这卖农具的是兴平人,大人们把他叫‘王师’。他每个礼拜天都在茂陵车站摆摊子,谁都认识他。平时吝啬的了得!为一分钱能跟你争上两个钟头。你想,他咋可能给叫街的钱?叫街的呢,也不是好打发的,个个壳子硬,一般不给钱是说啥都不走!这两个人碰到一块,嘿------”
赵俊良不等他说完就急忙围上去看。
那王师果然吝啬。任凭叫街的翻新花样、将双刀在胸膛上拍的震耳欲聋,就是不理不采。他两眼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农具,头也不抬。有顾客问价,就热情招呼;只是声音略大了些儿。问价的走了,或者是生意做成了,他就继续定平了脸,再搭蒙下眼皮儿继续看着面前的农具。
叫街的也是翻过山、淌过河的,走南闯北啥样的人没见过?今儿遇见个硬骨头反到激起了他的满腔豪气。一种职业的自尊使他笑的更甜、拍的更猛、走的更近,两把大刀只在他的胸腔和王师的头顶之间翻飞舞动,将一个瘦弱的腔子硬是击打出了鼓一样的巨响。两人一坐一站、一恼一笑、一静一动,僵持着互不相让。有人想买农具,一看这架势,无奈一笑,转身就走。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情绪就更加高涨。人越来越多,圈子越围越大;慢慢地就有人起哄。
“王师,给俩钱让走了算了,看拍的可怜的。”
“王师,说啥都不能给!咱铁公鸡的名声也不是一日两日挣下的,不能瞎到一个叫街的手里。”
“叫街的没眼色,石头那能捏出水?我看你拍到天黑也是白拍。”
“王师,寻人借上二分钱给他,反正你也不还。”
“叫街的,赶紧走!不要说你拍红胸膛,你今儿就是把脖子抹了也休想见到一根钱毛。”
“王师,收摊吧,换个地方再摆;我就不信他会撵着你要。”
“分分钱的事麽,打发了算了。”
“王师口袋都是一毛的大票子,给他一张害怕他找不开。”
“王师,不用怕,撕个角儿还能用。”
“王师这会儿睡着了,听不见,打雷都不得醒。”
“王师,我给你出个好主意:给他一分钱,让他给你打个七厘五的欠条------”
“那不是把一分钱掰成四瓣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