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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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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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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大亮了,奶奶唤醒了沉睡中的赵俊良。

        她无奈地自言自语:“唉,家里一个菜叶都没有,粮食又是囫囵个的,你说这饭咋做?”回头一看赵俊良依然躺在床上揉眼睛,轻轻叫着:“俊良,起来吧。你看,农村的孩子都在拾地软了,你也提上咱家的竹蓝,到外面土坡上拾些地软去。等你爷爷把麦子磨成面后,我就给你们包地软包子。”

        赵俊良揉着眼坐了起来,他觉得浑身疼痛的难以忍受,他也实在不想起床。他很奇怪,不是才睡下吗,怎么天就亮了?他觉得脑袋里依然回响着在月光皎洁、星星眨眼的夜空下昆虫们刚劲雄浑的鸣叫,耳朵里似乎还能听见猫头鹰那凄厉钩魂的“勾勾,妙儿”的叫声。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在隆隆的雷声中入睡的,昨夜一定有暴风雨。

        窑洞门已经打开,爷爷去磨面了。

        天亮了。赵俊良踏出家门就有些发愣:原来昨天夜里只下了些小雨,并没有像某些小说中常常描写的那样,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雷声滚滚,老天总是按作者的意志下了一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暴风雨。看来,人并非大自然的主宰,而大自然的无意识行为也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想到了奶奶的话。

        “拾地软?天哪,‘拾!’这是‘拾’,而不是买呀!农村真好,可以不花钱在地上拾到能吃的东西;满仓和其他小朋友要是知道了,还不羡慕死!”

        赵俊良抬头向西面土坡望去,那里有五六个男孩提着又大又圆的篮子在拾地软。赵俊良昨天铲草时见过他们。他们不慌不忙,有一下没一下地弯着腰,没有惊喜,也没有急切感。看来饥饿还没有猖獗到让他们失去童趣的地步,一个个身态悠闲的似乎是在做着某种乏味的游戏。

        赵俊良吃过地软包子,他也见过干地软,可新鲜的地软什麽样儿他却并不知道。他没有问奶奶,他想:只要看一眼其他孩子篮子里的地软不就知道了吗?他匆匆穿好衣服,熟练地把牙膏挤在牙刷上;端起盛满了清水的小茶缸跑到门外的草地上刷牙。

        土坡上那五个男孩突然凝滞不动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刷牙的动作,疑窦丛生的表情说明了他们对于刷牙这件事是多么地陌生。赵俊良一边刷牙一边也看着他们。他们惊愕的表情迫使赵俊良刷牙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不得不僵硬地结束了这节极为熟练的卫生课。很显然,他们都为对方的表现感到困惑。

        赵俊良转身回到窑里,匆匆洗了一把脸、拿上小竹蓝出去了。

        对面的土坡上已经空无一人。赵俊良越过杂草丛生的沟道爬上了对面的土坡。土坡上视野宽阔,艰难地爬上来后就觉得眼前一亮。

        雨后的农村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蓝天白云鲜明生动,湛蓝而深邃的天空让人陶醉,一团团明亮的白云丘陵般缓慢滚动着向西移动,使赵俊良产生了强烈的翱翔**。这里的杂草小而奇特:覆盖着地面的青草细柔如绒却又密集的像毡,发丝般的针叶和绿豆般大小的圆叶分别展示着深浅不一而又稚嫩可爱的绿色。它们在这坡头上形成了二三十米宽、长不见尽头的一条绿地毯。赵俊良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这是为了保护坡下的窑洞而保留的不被耕种的原生土。昨夜的小雨洗去了叶面的灰尘,那些尖的、圆的和奇形怪状的草叶碧绿的要滴下水来;以至于赵俊良实在不忍心伸出脚去踩踏。

        一上坡,那个斜挎弓箭的男孩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的装束丝毫没变,威风凛凛的像个大将军,他居高临下地站在一个缓缓的小斜坡上,几个高矮不一的男孩簇拥着他。他提着一个又大又圆的柳条编织的篮子迎了过来,先是蔑视地看了一眼赵俊良胳膊上那显得小而寒酸的船形小竹蓝,又很不以为然地望了一眼赵俊良的小分头,突然问道:“你是河南蛋?”

        这是口音浓重的关中话,赵俊良一时没听明白。

        “你是河南蛋?”那男孩提高声音坚持问道。

        赵俊良听明白了。他有些震惊,十分惊异于这个男孩提问方式的突兀和语言的粗鲁无理,更惊异他提问角度的怪异。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不是。我是河北人。”

        那男孩歪着头想了想说:“河北人?那还是河南蛋!”

        “不是。都告诉你我是河北人了咋还叫我河——南蛋?”

        “河南蛋都留你那样的头,也穿你那样的衣服,你又住在城里,还说你不是河南蛋?”

        “那你如果也留我这样的头、也穿我这样的衣服,也住在城里呢?难道你也是河——”

        “我们陕西娃就不留你那怪种头!两边一分,梳的光溜溜的——滑倒蝇子绊倒虱,咋看都像个二流子!”他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剃光头后隐约可见的发根粗硬黑亮。站在他身旁的几个伙伴也急忙伸长了脖子分别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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