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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五陵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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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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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的枪炮声零星无力、火光映红了窗棂格、糊窗纸闪现出火似的红时,马垛突然冒了一句:“要换总统了。”

        草叶恢复了些许力气,慈爱的眼睛仍然不离紧闭双眼的儿子。这个刚刚降临的生命正偎贴在妈妈的怀里酣睡。 她忽然滴下了几滴眼泪,头也不抬,满脸疼爱却又不无忧虑地说:“咱娃来的不是时候。这兵荒马乱的------”

        “兵荒马乱咋了?”马垛瞪圆了眼睛,充满豪气地说:“能来咱家就是咱的娃;有我在,我就不相信把他养不大!”望着一贫如洗的窑洞,马垛对自己说的话实在没有多大把握,忽然又听不见了县城方向的动静,心就虚了,改口说:“再说了,死怕啥?该死球朝上!大不了一家人一块死!”

        “看你都胡说些啥呀?死、死的。”刚做妈妈的草叶终于抬起了疼爱的眼睛,嗔怪地望了丈夫一眼。

        “还能瞎到啥地步?把丑话、坏话都说到前头,往后才有平安日子过。”

        “不说这些了,咱儿是在药王爷面前许愿求下的,得撩乱着还愿的事。”

        “对了,不但要还愿,还有王四大说的叫吴道长给娃批个八字的事都要办,一会儿天就亮了,咋去吗?”说完,将窑洞里面环视一周,叹了一口气。

        失望过后,沉默过后,夫妻俩商议着拿些啥礼当去药王洞见吴道长。

        药王洞位于马跑泉这个“一”字形村庄的正中央。它以药王爷妙手回春的传言安慰着人们的心灵。它是人们战胜各种顽疾的信心所在。泥塑的药王爷面容和善,庙里又有了不起的道士,这便成了村中的一个说话处。再者说谁家没个头疼脑热?谁没有个解不开的疙瘩?走动勤了,药王爷——甚至他在人间的使者吴道长——就和村人多了几分亲近和气。

        马跑泉的药王洞沿台塬凿窑而建,一排有三孔“敬爷”的大窑和一个较小的寝窑,据说这四孔窑洞都是康熙年间本村几户姓马的财东集资所凿。三孔大窑中间的窑里供奉的是药王爷孙思藐。左、右两个窑洞里供奉着张仲景和李时珍,两百多年来香火不断。在乡人眼里,庙里的道士责任极其重大:既负责沟通仙、俗两界,及时上传下达,又要开得药方、治得病;遇到有人有难解的疑惑,还要列得卦、相得面。村里有身份的老者来访,要能谈古论今引经据典;闲汉、街痞无聊时造访,要能陪他们下棋喝茶、胡谝乱骂。

        现今药王洞的主持是一个自称姓吴的山西人。这是一个年近五十的邋塌道人。一身兰色的道袍缀着几块黑补丁,又脏又皱。一顶与其说是道冠不如说是破布缀成的帽子软塌塌地扣在他的头上,其大小形状在多次改动后早已压不住花白而又乱如杂草的头发。黑多白少的胡子半尺多长,沿下巴往下形成了一个尖锐的三角形,被他那时不时抚上去轻轻捋动的手涂染的油亮光滑,乍一看像刻意磨出的短剑。他步法稳健,腰板挺直,全身黝黑精瘦,二目炯炯有神。

    这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一九四六年秋,一个四十多岁的山西人来到了药王洞。他说自己家是六代祖传的中医,央求当时药王洞的田道长收留他。

    “只要有口饭吃,有个住处就行。”

    俩人谈的很投机。精通医术的田道长试探性地问了几个病案,发现眼前的山西人确实高明。田道长已入暮年,正希望有个能接替自己的人,欣然收留了他。从此药王洞就多了一个吴道士。奇怪的是,吴道士不谈自己的过去,田道长也从不过问。两年后,田道长死了。当田道长弥留于残秋时节,眼看回天乏术时,吴道士靠近田道长的耳边说:“我知道有件事你一直想问,我也一直没说。我今天可以告诉你,我是------”后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田道长听过后睁大了眼睛,他突然笑了,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和你一样,都相中了这两县交接的地方,不同的是我比你早来三十年。”吴道士陪着小心问:“敢问道长俗家上下如何称呼?”田道长说:“俯耳过来。”当吴道士听完田道长的几句话后,惊的目瞪口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田道长依然笑着,喃喃地说:“如今我终于说出自己是谁了,贱躯已无牵挂。药王洞交给你了,你好自为之,只是你和这药王洞命中都该有一劫。”当吴道士动问是何劫难、何时来临又如何才能应对那命中的一劫时,田道长却咽了气。

    敛葬了田道长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了。在严冬到来前的一个黎明,新任的吴道长要去采药,一出门看见一个一岁多的男孩僵死在药王洞那高高的台阶上。他抱起了那个孩子,一摸心口,心脏还有微弱的跳动,就急忙返回寝窑,忙不迭地解开自己的道袍,把那孩子裹在了自己的怀里。孩子救活了,只知道自己叫长生,一直跟着母亲沿街乞讨,其余的就啥都不知道了。吴道长收留了他,求人给他做了一身小道袍穿上,乍一看像个玩具娃娃,从此长生就随着吴道长住在了药王洞里。

    药王洞换了道长,村里的乡绅财东只担心两样事:新任道长的医术和卦术。他们不久就发现,这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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