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是有一号的。
王玉水顺着胡启斌手指看去,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着个瞎子,眼睛一翻一翻的,直抽鼻子。心想,好么,那个小嘎子学瞎子,这儿还来个真瞎子。这胡启斌是十字街(“街”发“gai”音。“十字街”是双城最繁华街道)摆西洋镜——逗人儿玩儿呢!心下就非常不高兴,他想对胡启斌说什么,被胡启斌截断了话头,胡启斌说,爷们儿,看来你是个急性子,我给你们找了三幅架儿(二人转男女搭档,一男一女为“一幅架儿”)。都是顶尖儿的角儿,唱《包公赔情》、《苏岱赔妹》、《蓝桥》《火焰山》《燕青卖线》,还有四、五段子任由你们选,三星不打横不收嗓子!王玉水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说,那些人呢?胡启斌说,那些,都让我安排在二旅社了,这赵师傅眼神不好,我就把他们爷俩儿安排在我的家里。王玉水说,这还差不多,那咱们接那几个人去吧,麻溜儿走吧。胡启斌应着,就要往屋里走,刚迈动腿,又收了回来。他说,孙师傅年前找我,说你们屯子要搭个场子,说公社、县里的都挺重视,我就不敢怠慢,这些人都是我用电报催来的,在东三省响当当的。你可别小看了小山子爷俩儿,小看了,他们不乐意——搭场子,角儿要唱出彩儿,还得有“场子彩儿”,没个插科打诨,抛手绢唱小帽儿的,那场子就象烙油饼把面和硬了似的,干干巴巴的。你听那几幅架儿见到我第一句问的是什么?他们问,谁来打“场子彩儿”呀?我一说是赵师傅的侄子小山子,他们没有不拍手叫好的。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灵份劲儿,那唱的调儿,那眼睛一翻的出出(样子),谁看了不笑?
王玉水说,那是那是。
胡启斌几乎是笑眯眯地说了这番话,但他的心里却是挺来气的,心里骂道,你个屯迷乎狗屁不懂,我这样煞费苦心为你们安排,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过,这番软中带硬的话说出去,王玉水也软和下来了,他的心就好受些了,这才返身进了自己家里,收拾自己该拿的东西和赵本山、他二叔该拿的东西,准备下屯。
这时,干红走到王玉水跟前,说,老叔,你接他们去,什么时候再送回来呀?王玉水说,明儿黑演,后儿个,后儿个下晌就送回来。干红听说后天就送他们回来,就拉住他妈的衣服说,妈,我也跟他们去!干红妈说,你干啥去?这死冷寒天的,明儿个就是元宵节,谁元宵节不在家过?干红说,我去么……看二人转!干红妈说,嘁!看二人转?你啥时候看二人转不睡人家大腿上?干红说,看他唱二人转,保险不困!干红指的是赵本山。干红妈说,得了吧,不能去。王玉水说,老姐,让红子去吧,这大正月的,也让他出去散了散了,后天我一块堆把他送回来。干红妈犹豫,说,我怕……这死冷寒天的。王玉水说,那不怕,车上放多老厚的麦秆呢,还有皮袄、大氅十好几件,指定冻不着。放心吧,老姐!
干红妈应了。
这一应,冯小刚和冯小海上前去缠住了干红妈,说,大姨大姨,我们也要去,我们和小红作个伴儿。干红妈说,那可不行,这么老些人,车能不能坐下不说,到那儿你们住哪儿呀?王玉水说,去吧,没事儿,我家北炕闲着,别说两、三个,就是六、七个也住得下。干红妈嗔怪王玉水说,你呀,就知道惯着孩子!任他们的性儿!
干红妈这么一说,就算应下了。干红妈对冯小刚、冯小海说,可是有一条,到那儿可不许看完了,藏在屯子哪儿不回来,别象上回看电影似的。干红妈这话指的是去年傍秋演电影《大闹天宫》时,她领着干红又带进冯小刚,最后散场了冯小刚藏在电影院里躲避清场,又看了一场那回事儿。冯小刚说,不能不能,绝不能了大姨,这回我们俩和小红形影不离。干红妈说,那中,到那儿你们仨千万不能拆帮儿呀!去吧,回家跟大人说说去,要让你们去,就麻溜儿来,车可不能等着你们哪。冯小刚和冯小海痛快地应了一声,撒腿就往家里跑。其他孩子也跟着散去了。
外屋就剩王玉水、干红妈和干红了。他们在等着胡启斌、赵德全和赵本山在屋里收拾东西。王玉水不是个稳当主儿,和干红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来回走着,四下里撒眸着。他突然停在了胡启斌对门屋韩冰家的门前,因为他透过韩冰家门的玻璃窗,看到韩冰家里迎门墙上的相框里韩冰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大照片!他吃了一惊,心说,这不是去年看电影调戏小铃,被自己勒索了十六元钱、一块手表,又被自己在他手腕子上划了深深“×”的那小子吗?!是他,肯定是他,没错!王玉水扒在门玻璃又仔细去看韩冰的那张照片,更加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而且,他还看到当时缚住韩冰伸向小铃的手的那根麻绳儿,就挂在相框的旁边!没错,那就是自己的那根麻绳!王玉水在佟柯屯是赶车的老板子,生产队里有五挂车,调度那四个老板子,他说了算,相当于“车队”队长。佟柯屯是他们老王家的天下,他哥又是生产队队长,不出车其他几个老板子都跟着社员下地干活儿,唯独他不摸锄把子,没啥事的时候,就翘起大腿搓麻绳。老板子兜里一般都有那么几根麻绳,小手指粗细,一绦(这里为计量单位,相当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