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不需要批准,只要造反就行。
冯文彬天天为胡德平打洗脸水,为他洗脚,深得胡德平喜欢。反正现在不读书了,脱产闹革命,于是这胡德平花天酒地起来。他的逻辑是:天下是他的老子打下的,他们不享福谁享福?自古以来就是打天下坐江山。
凡是胡德平提倡的,冯文彬同志一概赞同。
凡是胡德平需要的,冯文彬同志一定要弄到。这是冯文彬的“两个凡是”。
终于有一天,冯文彬把胡德平请到一个野外单独喝酒。闹革命也要劳益结合,胡德平欣然同意,何况听说有好酒呵。
在一个人迹偏远的地方,冯文彬拿出两瓶文君酒,这在当时是很稀罕的东西了。菜呢也早准备好了,卤猪头肉,茶叶蛋,油炸花生米,盐黄豆。这几个菜现在不值一提,可在当时就算是好东东了。胡德平好酒,这有遗传。据他的爸爸说,有一次,他被**打伤了,躲在一个好洞里,没有药,没有吃的,就是靠着水壶里的那点酒,活了下来。后来脚虽然一拐一拐的,但官却一年比一年大。
不到两上钟头,胡德平已醉得一蹋糊涂。
但他醒来,不是酒醒了,是被痛醒了,才发现自己被捆成了粽子,绑在一棵树上,冯文彬恶狠狠地拿着把水果刀正面对着他。
胡德平怕了,以为冯文彬要杀他。
可是冯文彬没有杀他,而是先说话,有点梁山好汉的味道——“姓胡的,我今天不杀你,只是要给你做个手术,割掉你的一个卵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曾羞羞报仇!”
胡德平要分辩,可是嘴是被堵着的。想分辩也分辩不了呵。胡心里恨死了自己,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人,居然包藏祸心。但世上从来就没有后悔药。
冯文彬没有学过医学,他学的是宏观经济学,就是制定经济政策的那种,当然给胡德平的手术做得不利索,让胡德平痛得死去活来。何况冯文彬也没有给胡德平准备麻药。
做完这一些,冯文彬再没有回学校,把胡德平的那颗卵子放在曾羞羞的坟前,祭奠她,然后就隐进了深深的夜色。至于胡德平是死是活,他也不管了,也管不了。
据说,后来一个打柴的农民把胡德平救了,胡德平到医院去治了两上月,出来后就退出了造反组织,到一人乡下隐居起来。就是这隐居,才救了他的命,因为后来武斗,胡德平这派人全都冤死在枪林弹雨中。有部电影叫《枫》,看过的人就知道,当时死个红卫兵,就像死只蚂蚁,谁也不会在意。现在重庆沙坪坝,有个红卫兵坟地,死者几千,无姓无名。据说,这是全国最大的红卫兵墓葬地。
好在那个年代没有居民身份证,全国治安也混乱。冯文彬没胆量回到老家江城,而是到了汉藏结合的汶川县,就是后来发生大地震的地方,不过那时的汶川很少有人知道。
他在那儿做了个煤窑的工人。所谓煤窑工人,就是在地下,一手拿把锹,一点点地挖煤,然后又用小背篼,慢慢地背上来。一天挖多少,背多少,以此算工钱。
那时这些煤窑不是私营的,打的是社队企业的招牌,就是公社或是县上办的。因为这个工作极苦,基本上没有正式工人愿干,所用的全是些盲流们,现在叫农民工。
这一干就是10年,世上再没有人听到有个叫冯文彬的人,他也不叫冯文彬了,叫陈刚。陈刚是个太普通的名字,谁也不会在意。10年,刘彬极也快30岁了,终于等来了文化大革命的结束。可是,没有户口,没有文凭的他,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何况他还是担心胡德平的事。
后来,政策越来越宽松,他回到了江城,见到了父母亲,家人还以为他是鬼呢!通过好多关系,才让他上了户口,不过只能安排在街道的五金厂工作。所谓五金厂,其实只生产几样最简单的东西——剪刀,菜刀,火钳什么的。冯文彬也不怕苦,这点苦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不久,一个同样在五金厂上班的女青年成为了他的妻子。
空余的时间太多,他就读书,读托尔斯泰,读屠格涅夫,读十二月党人的作品,对他们有种深深的敬意。为了理想,他们敢于付出。读多了,就想写。不过他很少投过稿,有一天他心血来潮,把个中篇小说的稿子寄给了《江城文艺》。